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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下半学期,我开始觉出校园生活的枯燥无聊。我总是习惯一个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呆呆地望着对面破旧的四处渗风的小礼堂。小礼堂的尖顶上总有数只灰色的鸽子或盘旋或安静的栖息,我从那些鸽子身上感觉到腐靡颓败的气息。
那年夏天一个阳光撒满一地碎金的黄昏,我第一次知道了张楚以及他的音乐。
还记得那首歌的名字叫《姐姐》,旋律舒缓低沉,声音不痛不痒,只是颜色有点灰。灰的第一句是:这个冬天雪还不下,站在路边眼睛不眨,我的心跳还很温柔,你该表扬我说今天很听话。那个黄昏天气炎热,我却从歌里听出了直沁肺腑的凉意。我是一个容易被音乐感动的人,于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张楚的歌。
暑假临近,我去票务室订票。我第一次看到了格子,这个穿着颜色鲜艳的T-Shirt的女孩裸露着麦色的锁骨。她从人群中钻出来,扬着手臂朝我招手。奇怪的是她认识我,而我不认识她。格子问我是不是也喜欢张楚的音乐,我知道了她是我同寝室的同学的姐姐。放假前的那一天,我趴在学校工程馆的玻璃窗后面看着下面的人来来往往。格子从我身后把一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我听见张楚在唱:姐姐,我要回家。我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流淌下来,格子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
格子去车站送我,她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写她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滑腻而冰凉。格子坚持每天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那个暑假我们为什么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我告诉她,我在我的城市里四处游走。我看见那些有着明亮眼睛的孩子,他们很快乐。我最喜欢的是那些幽暗的胡同,胡同的墙壁上都被我画上了奇怪的画。我说我又写了一篇文字,题目叫《永无休止》。里面的那个孩子看不见阳光,他说他习惯了黑暗。我把文字零零碎碎的读给格子听,最后我听见格子在电话那头低声的啜泣。格子说这是第四十六张电话卡,等她再打完十张就是我们开学的日子。我听出格子声音里的寂寞,一如张楚声音嘶哑而又无奈的唱:姐姐,我要回家。
当车子开始在高架上盘旋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到炫晕。高架底下的人群以及汽车在我眼里变地影影绰绰,我知道我不属于这个城市。很多时候,我很无奈却又很高兴的想我是这个城市的过客。这个城市的夏天阴雨连绵,我所看到的一切除了灰色就是黑色。这些颜色正被我一点一点的吸纳到身体里去,记得格子在电话里说我开始面对成长的痛苦。就在我打开车门的一刹那突然想起来在《挪威的森林》里的这一句话:我们曾经以为我们会永远徘徊在十八十九,过了十九又是十八。可是现在有一种坚硬的东西使劲地把我们往前面推,那种疼痛让我们害怕。
格子在操场的看台上等我,这个夏天她消瘦了不少。中午的阳光炙热的灼烧着格子的皮肤,我看见格子眼里因等待而生的疲累憔悴。格子的瞳仁依然漆黑,仿佛万籁俱寂的夜,我无声无息的深陷进去。格子把她的随身边听递给我,里面是我以前没有听过的张楚的歌: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把我的手递给了格子
,格子的手依然滑腻而又冰凉。这是张楚那首被所有年轻人奉为经典的爱情短片?D?D《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张楚在唱这首歌的时候,变得浅吟低语,辗转轻柔。
十月底,空气里有了冰冷的味道。格子用一整个秋天学习织毛衣,现在终于有了成果。她把一条温暖无比的暗红色围巾绕在我的脖子上,我想这个冬天不会太冷。我用力抱着格子,亲吻她柔润的唇,温暖的舌。格子慌乱的解开我的腰带,然后我听见格子愉悦的呻吟。格子紧紧抠住我的背,我能感觉到丝丝冰凉的疼痛一点一点渗入到我的骨头里。我和格子已经搬到离学校不远的小区里去,潮湿而又黑暗的楼道好象永远没有尽头。格子走进楼道的时候喜欢牵着我的手,格子说乖乖地,姐姐带你回家。
那个冬天,总是胃疼。夜晚不能入眠,格子睡得已经很深。我看着格子散乱的头发,微微散发着淡淡的菊花香。我打开电脑,然后对着白花花的屏幕发呆。格子总是喜欢把我的文字给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看,格子说我的心血该让更多的人知道。杂志社的主任又打来电话催稿,我知道我必须去做许多我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事情。窗外已经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这个城市的冬天四处流动着颓败腐烂的气息。操场上已经没有人再上体育课,操场的上空暗流涌动,空气清冷。
再过几天,就是小年夜。格子说她要回家一趟,因为过几天是她妈****生日。我看着格子迅速收拾好她的背包,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过楼梯转口。我坐地铁去陕西南路的季风书店,看到那本叫做《萤》的书,然后莫名其妙的买下来。小年夜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格子打来电话,嘱咐我冰箱里有水饺不要忘记吃。那些饺子在滚沸的锅里旋转沉浮,我却没有一点胃口。胃又开始疼起来,我的眼泪无声的滚落。我看见床上那本叫做《莹》的书,封面上那张寂寞如风的脸。
格子到底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半夜里打车从遥远的松江跑过来。她的手里握着烟花,那种小小的牡丹烟花,是我小时候常常燃放的那种。我看着格子在清冷的空气里欢腾跳跃,空气里开始涌动着硫磺的味道。天空里开始有无数朵大大小小的烟花绽放,这个潮湿的夜晚因为这些烟花的存在而变得美丽异常。耳机里又响起那个男人隐忍着哭泣的声音: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你说这个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格子在卧室里把音响开到最大,那首叫做《姐姐》的歌开始满满的充斥着我们的房间。从来都不喜欢寒风刺骨的我突然怀念起那些在北方大雪纷飞的日子来,我知道是张楚让这一切有了生气,即便是沾满灰尘的冬日都变得异常美丽。这个城市不下雪,甚至没有寒风吹满天。我一直以为我喜欢这样的温和,像冰天里的雪娃娃在如春的温室里一点一点的融化。我发现我们竟然好久都没有听过张楚的歌了,而明天是我启程回家的日子。
我与格子坐在四处渗风的小礼堂里,最后一场话剧已经散场。空气开始变得有些冷,窗外的天正一点一点的变黑。我牵着格子的手,格子说这样的夜晚有些寂寞。后来,我们在那些旧的桌椅上看到了许许多多关于爱情的话语。竟然有一张躲在角落的椅背上写满了一个痴情男子心酸的浪漫,他每年都会在某一天重返校园在这张曾经属于他心
爱的人坐过的椅子上写下对她的思恋之情。我与格子坐在这张椅子前发呆,格子眼睛里竟然长久的氤氲着一汪愁愁的雾水。我突然就听见张楚在我心里喊: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说这很美。
火车已经驶过长江,慢慢的开始有了属于雪的颜色。我拉开窗帘,看外面暗灰色的山。耳朵里是残留着的噪音的碎片,胃部突然剧烈的难受。我看见那些山的伤口,有着淡淡的暗红色,静立着不动却有巨大的张立。我慌忙闭上了眼睛,仿佛我的心上被某个尖锐的利器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青春在冗长的记忆里流血不止。
整个寒假格子都没有再打来电话,在我回到北方的那一天她去了加拿大探亲。格子送我去车站的时候紧紧抱着我的腰,张楚在音乐里这样唱道: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搂搂抱抱,这样就好。格子有时候告诉我那边的一切,不过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格子说那里的城市干净的让人难以置信,我说我依然喜欢属于我的城市。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看见那些灰色的建筑那些骑着自行车上班的人们那些在菜市场上哟喝着新鲜蔬菜的小商贩时,我的心里会产生多大的悲哀。我应该在属于我的城市里涂抹属于我的生活,那些胡同里那些用粉笔涂抹在墙上充满着奇思怪想的画还存在着,那些都是属于我的记忆。
后来,格子就走了。其实,是从那个寒假开始格子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站在工程馆的玻璃窗前看着底下的人来来往往,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终于清醒一样。我又搬回学校,只是换了宿舍,一个人出出进进,面对陌生的室友陌生的环境。夜晚,我总是将张楚的歌repeat再repeat:我躺在我们的床上,床单很白。我看见我们的城市,城市很脏。我想着我们的爱情,它不朽,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
吃完散伙饭,我们的大学时代就该结束了。那天晚上有许多女孩喝得烂醉,她们在风里忘情的舞蹈,但是我们看见她们眼角渗出来的泪水。很多男同学在宿舍里大声的吵嚷,抱头大哭,然后听见许多酒瓶子在深夜里坠地破碎的声音。礼堂里毕业班最后的一场话剧终于在凌点之前散场,我知道这个礼堂从此以后再也不属于我们。我打着手电再一次重温那些刻在桌椅上的爱情,我在我和格子常坐的那个位子上看到:我把我的爱情给了你。我把我的青春给了你。我牵着你的手,我等着你唱“姐姐,我要回家。”只要你肯挽留,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依然会为你留下――格子。
我想起有一次我牵着格子的手去坐最后一班911路公交车,911路公交车驶过这座城市最美好的风景,那些破碎在眼前的霓虹光影一幕一幕铺天盖地般的涌进车厢,格子依在我的肩上昵喃:只要你能说一次爱我就好。我的眼泪潸然而下,这时礼堂里灯光亮起,格子站在舞台中央,我的耳边响起张楚的歌: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你说这个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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