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 青》

风云无忧

天安门事件那会儿，我上一年级。谁都能上一年级，我也是。

我忘性不太好，总记着许朝志在我后边坐了三年。他狠幽默。这种幽默不是那个年龄段谁都会的，至少老师不懂他的幽默。比方说，一加一等于二，朝志兄会歪着脑袋数指头，他狠认真的将食指拇指握个圈，用剩下的指头向老师出示答案。我们都能领会他的幽默，于是哈哈大笑。朝志兄最怕我们笑，只要有人笑他，就等于给王老师在许朝志手心鞭笞的机会。

王老师教数学，她是最知道合理利用教学工具的老师。直尺和教鞭可用来抽，粉笔和板擦可用来丢。抽手心是躲不过去的，她会警告你敢躲一次加倍惩罚。我们明白什么是加倍，朝志兄不明白。我真的狠佩服许朝志，因为他的躲闪真的狠有一套。他绝对不想挨抽，每当要打上的一刹，王老师总会扑空。于是王老师不再打他手，改打脸。朝志兄脸是没地方藏，索性妥协将手拿出来，任王老师报复。你别以为朝志兄不躲了，我亲眼见到他实在忍不住痛，把手换了个面儿。

数学课代表是魏腾越，她最怕挨打。不是怕自己受皮肉之苦，轮不着她这学习好的，她怕别人被打。有些人天生和课代表有缘，有些人天生和课代表有仇。我显然属于后者。看到美丽清秀的课代表每每会在许朝志被痛笞后悄悄落泪，十分不满的我开始厌恶数学。和许朝志相比，在数量上我绝对不占优势，但在质量上却一致公平。不管我怎样尖声惊叫以示疼痛之惨烈，均未及朝志兄含唇闭目任人宰割状能博取课代表的泪水。更可恨的是，魏同学红着眼圈前来嘘寒问暖之际，朝志兄总把手藏在背后撒大谎。魏问，疼么？许答，不疼！

王老师布置习题：一个苹果，十口能吃完，爸爸吃四口，妈妈吃两口，问你能吃到几口？朝志兄的答案处是空白。王老师大怒，揪着他的耳朵让他把手伸出来，厉问你能吃到几口？朝志兄摇头。王老师照手便是一棍。再问你能吃到几口？朝志兄答一口。两棍。再问。朝志兄含泪不语，任凭王老师在他肥嘟嘟的小手上勾勒一道道平行线。

我的视线从来离不开魏腾越的周围，这次也不例外。当我从她衣服上红红绿绿的方格联想到地球仪上的经纬线并乐此不疲寻找首都北京时，地球仪忽然动了。我转过身去，她出现在朝志兄的一侧，双手握住他伤痕累累颤抖的手。

现在的我绝不愿去回想当时王老师脸上的表情，真的。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魏腾越身上，包括王老师本人。以下是她们的对话。

你想干什么？
这件事不能怪他，王老师。我认识他爸爸，一个苹果别说四口，三口也能吃光，您问他能吃到几口，除非他先吃，不然一口也别想吃上。要是我说了您还不消气，那您就打我吧。

那天诞生了好几个第一次。比如魏腾越第一次挨打，王老师的教鞭第一次打断。许朝志当时就被勒令回去请家长，我们也第一次见到朝志兄的父亲许长生。就瞧了一眼，我坚信他爸爸一口一个苹果一点问题没有。

魏腾越缺席长达两周，后来听说已转学。我为此狠生气，因为我每天再也见不到她漂亮的脸蛋，再也见不到她能让我联想到首都的方格子衣服。王老师换了新教鞭，除了朝志兄，大家都领教过。只是挨打时，我不再喊叫，仿佛是在等谁投来怜爱的目光，在等谁向自己嘘寒问暖。

转过头去，许朝志眼里满含着泪水。


风云无忧 2006 0105-0227

全文来自个人博客无忧正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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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风云无忧 于 2006-9-11 09:43 编辑 ]

雪飞

文章写的很生动，可见作者功底。

关于教育的问题，可扯的太多了，相比之下，我还是认为教师有教鞭总比没有好。

现在的中国式教育是失败的。

萤火虫

这个教鞭也太厉害了点。。。

一朵云

这篇比那篇青红好看多了（不是说青红文笔不好，总觉得故事与时代是给编排在一起的），更具打动人心的力量。

一年级？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念几年，什么也不懂，不过应该不是一年级吧，却很幸运没有遇到过扔粉笔粉擦抽教鞭的老师。

qing205

被丢过粉笔头。。。

fstd

打人，终究是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