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纪末之夜

丁典

当我瞻仰完天安门回转，夜幕已然悄悄的掩了上来。身为他乡之客，又当这年终岁暮凄冷的黄昏，顶着呼呼的寒风踽踽独行在沙飞石走的朝阳公园路上，偶有行人匆匆而过，他们的终点，是城中某个灯火光明暖意融融的所在，而我，在前方等着迎接我、吞噬我的，却是个阴森黑暗的门洞和无穷无尽的孤独，没有倚闾盼归的爱人，没有热气腾腾的饭馔，我的寒灰似的一颗心，慢慢的被涌起来的哀伤浸没了。

    那一日是2000年的12月31日，据说那一天才是20世纪真正的终结。中午，同住的朋友与他女朋友吃过饭，就眉花眼笑的出门欢度元旦去了，我看了半晌莫名其妙的电视，又看了几部污七八糟的片子，自觉无聊已极，绕室三匝之后忽然想起室友对我足不出户大懒人的讥讽，心想来北京几个月了，确实连街都没怎么逛过，横竖有空，便去看看天安门罢。

    太阳悬在南回归线附近散发着热力，光线穿过遥远的虚空，照临到北纬39度的北京时，已经不能给人们丝毫的暖意。举目四顾，路上车少人稀，昏黄的天空飞鸟绝迹，有几只因风而起的塑料袋在半空飘飘荡荡，入眼尽是萧索荒凉，我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是对天安门的向往又鼓舞我前行。

    沿着城墙走不多会，巍峨壮观的天安门城楼蓦然映入眼帘，有一点点震撼，想到了关千古登临之口的“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在空旷的广场上呆立了一会，进城逛到了午门，再往里，得买票了，于时夕日将颓，买票处都关闭了，我就出来到王府井走了一圈，觉得还是不如上海的南京路步行街。眼看着夜幕将临，刚才被城门入口的穿堂寒风吹的头皮发炸的我，心想还是回去罢。4路换43路到团结湖下，到家发现室友还没有回来。

    那晚CBA八一对上海，王治郅单挑姚明，看了一会家里来了电话，却原来在这个世纪末的狂欢夜，我三千里外的父母兄嫂，都在波涛卷荡的长江上漂零，因为俺爸内退了，自己弄了条船搞运输生意，家里人过去帮忙。我妈跟我说道江上浪大晕的厉害，而今我是家里头唯一在外边闯荡的人，一定要好好工作努力挣钱，独在异乡又吹了一下午冷风的我，听到这样的说辞，心情自然更坏，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联想到自己的几个亲戚，子女上了大学，交不起学费而问我家借钱，在官僚腐败奸商暴富的同时，农村却日益凋敝每况愈下，而这还是在号称富庶的苏东，真不知作何解释。我便打了个电话给远在上海的女友，听听她的声音，平复我心底的波澜。又接着看电视，等到12点都过了，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室友的女友，只见她杏眼微红，泫然欲泣，身后并不见我那朋友，我还以为两人吵架了，却听她低低的骂了几句，说道倒霉死了，他给联防队扣起来了，我说为嘛，道没有暂住证。大节气上警方盘查极严，我这种深居简出的自然危险较小，室友有个有事没事爱逛街的老婆，这晚也是不巧，我们所在的麦子店是有名的红灯区，正碰上查嫖客流娼，看见他们半夜三更的在路上行走，就逮住了，女方拿了张研究生证明，给放了，男方就被扣住了，按照惯例，外地来京无暂住证的一律发往京郊收容，据说是做挖沙之类苦活以挣回家路费，前些日子中关村一个做it的就给送往昌平去了，我和她商量如何营救，说找房东证明之类，不巧的是室友此时手机好像又没电了，也无从知道那边进展如何......两人正彷徨无计，室友却一脸怒气与晦气的回来了，开口骂了几句粗话，惊魂甫定后又吹嘘说是那警员见其长得一脸正气不像个坏人就把他放回来了......

    此时时针已指过一点，21世纪的前夜，我竟然是这样度过的......

mech

嗯，我见过这种事，在peking打工确实好辛苦的，钱很难挣，其中艰辛不为外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