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草原的游记《坝上四日》

Aiming

　　　　　　　　　　　　　　　　　　　坝上四日

　　在华北平原和内蒙古高原交接处，地势陡然升高，成阶梯状，故名“坝上”。
坝上西起张家口市的张北县、尚义县，中挟沽源县、丰宁县，东至承德市围场县。
这里风景美丽：夏，天蓝欲滴，碧草如翠；秋，万山红遍，野果飘香；冬，白雪
皑皑，玉树琼花……
　　2002年9月30日，一行数十人，发自郑州，夜中穿越河南、河北全境，次
日，至坝上。

一、 赛罕坝第一景

　　车窗外已是阳光明媚，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大客车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车上坐了一夜，累得浑身酸痛，精神状态也极其不佳。正浑浑噩噩间，窗外已
然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道路已经不再平整，河流愈来愈小，山势起伏也渐渐明
显起来。
　　阳光开始显得更加亮眼，和空气一样，象洗濯过一般。视觉居然能和嗅觉一
样泌人心脾，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渐渐地开始注目于窗外的景色。然而一切也无过于树木山峦与河流而已。
正当我有些悻悻然欲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的时候，在一个路口，远远地，我看到了
一个石碑。
　　它之所以如此注目，主要是因为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在此行中所看到的第一
个碑，而且，座落的位置很有些显要。
　　此外，它很大。
　　因此，在客车经过这个黑褐色的大碑时，我仔细地看了它一眼。上面写着的，
是六个字：“赛罕坝第一景”。
　　车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此，想来这“赛罕坝第一景”在此行组织者的
眼中，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景致。我转身问过组织者才知道，原来，越过这“赛罕
坝第一景”的石碑，其后的景色就开始有草原的风味了。
　　的确，林木开始茂盛，大片的草地也开始出现，并且，草地上也开始稀稀落
落的出现了一些马匹。
　　这不过是二三十匹马所构成的马群，因此总让我觉得这似乎是人为布设的景
致，以诱惑我们这些外来客，在秋冬之际，来这几乎无草的草地上，拾捡一两点
枯黄的怅惘。
　　
　　在关窗的时候，我发现，空中，明媚的阳光中，飞起一种如同柳絮的东西。
我想，那些应该是玉米絮吧，刚才还看见有些房顶上晒着玉米棒子呢。空中飞着
的东西，和晒玉米时满地的碎皮看起来是一样的。
　　渐渐的玉米絮多了起来，差不多漫天飞扬的都是了。同行的人们也留意到了
这些，车内开始有了些讨论声。“玉米絮”粘在了司机的前窗玻璃上，于是司机
叫了起来：“这是雪！”
　　车内哗然一片。——现在正是艳阳当空，天气晴好，远远的能看到天蓝蓝的，
还浮着几片白云，阳光下的远山和树木也异常清晰。这样的天气下怎么会有雪
呢？
　　于是，有人打开车窗，将手伸了出去。在雪片落入手掌，一丝泌凉还只是停
留在掌中的时候，她已经叫了起来：“真的是雪！”
　　车内沸腾了，窗外的飞雪已经吸引了所有游客的目光！这纷纷扬扬，漫天飞
舞于阳光下的，竟然是雪。
　　那一刻，我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惊讶于眩目的阳光，居然掩不住飞雪
嬴弱的身影，而飞雪的寒凉，竟然也能被融融的阳光静静的包容了。于是，我将
自己置身于这极灿烂的秋日阳光下，置身于这满天的飞雪中，置身于一辆飞驰的
车中，向前，去追溯，这飞雪的源头。
　　……
　　
　　风，渐渐地起了，天色也渐渐的暗下来，我也渐渐的明白，唯有这晴天飞雪
的奇景，才能配得上刚才石碑所刻的几个字。如同此时眼前的飞雪，这几个字，
已经注定要书写在我为此行而写的每一文章的篇首了。

二、 斜阳如画

　　午后，我们落脚在桦树村。这是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镇。
　　安顿完一切，已经将近傍晚。于是约了几个朋友出去附近的小山丘上走走。
　　原本也没想发现什么，然而，在我爬上一个小山头，回头向西天望去的时候，
却被这黄昏斜阳的景象给惊呆了。
　　这里还不是草原，因而有些高高低低、大片的树林覆盖着的山丘。林木异常
地整齐，树干笔直向天，连枝叶也是向天上伸展开去。一树的秋黄被斜阳染成红
色，使得一棵棵的树象火把一样，在远天燃烧起来。山顶与天交接的地方，云层
暗处如烟，明处如火。天边如烟火一般红红的炙烧着。一轮红日，便向着这火海、
云海、树海中缓缓的行去。
　　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渐渐地涌上来。
　　
　　我转回头，顺着山势继续地向上爬去。山丘不高，我很快的又到这个山丘的
顶上。前面，又是大片的树林。然而，我举目再向东边的远处望去时，却看到一
幅与刚才不同的风景。——不同得彻彻底底！
　　东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草不深，已尽显秋黄。再远处，是成片成片的白桦
林。这些树几乎从根部就开始长出树枝，枝与干都有些并不夸张的弯曲，树叶也
并不尽黄，多少有些将枯未枯的绿叶。夕阳在树旁拖出或深或浅的阴影，将一株
株黄、绿间杂的白桦向天边送去。而远远的天空中，却是极其清澈的蓝，大片的
白云浮动于湛蓝的天穹，尽显生气，迥异于西边的残阳夕照。
　　我不愿再去想象背后的风景，我沉浸在眼前这美丽的景色中，浑然忘却了身
后的一切。
　　从来没想过，夕阳的对面，居然有如此的美景！
　　
　　天色，渐晚渐暗。而那斜阳如画的风景，已然被定格于我举目的一瞬。

三、 草原、羊、人

　　10月2日，天气晴好。清晨出行。
　　自桦树村北上两个小时的车程，越过象征河北边境的滦河源头，便进入了内
蒙古。
　　滦河源头的南北两岸地形存在明显不同。南岸位于河北境内，山势略显陡峭
而被覆林木，间或有些树木分割开的零图形草地。而北岸，却是草原广袤，遍野
秋黄，些许树木已然掩不住的于天地间纵横奔袭的豪情了。
　　自滦河源头北行二十余里，便到了军马场。眼见得人头攒动，各种车辆停得
到处都是。我们意识到，我们来得还是晚了。既来蒙古，骑马理所当然的是不可
放弃的第一节目。于是我们决定，再向西北行二十余里，去将军泡子。听说，那
里是更理想的骑马场所。
　　车只行了数里便了下来。一辆推土机轰响着拦在道上，道路中间被堆起了一
个大土堆。领队上前查问，说是在修路。司机看着土堆摇了了头，建议我们下车
步行一段，而大客车从旁边的路绕过去，在前面稍远的地方会合。
　　于是一行数十人从车上涌下来，顶着晨凉未褪的秋风，一路喧哗着在公路上
向前推进。直到有第一个人呼叫着冲下道路旁边的斜坡，向近在咫尺的草地奔去，
大家才惊觉：此时，我们已然置身于千里泛野的内蒙古大草原！
　　于是，转瞬间都有人都已经奔驰在草地上了，只剩下道旁斜坡还翻卷着的尘
土，和响彻四野的欢呼！！！
　　——那一刻，连凌厉的寒风都激动得失了声。
　　
　　很快，公路落在了身后。在我们的前面，一条白色的“线”，也已经随着远
远的山丘逐渐地清晰了起来。
　　——羊群！大片的羊群，就这样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停下来，在望远镜
中看着羊群散布在草场上：远处，还有；再远，也还有；在更远更远的山丘的上
面，还是有！接着，望远镜中的人们开始象发了疯一样冲向羊群。耳旁，我还听
得到他们在呼喊：“羊！羊！好多的羊！”——风裹着这些呼喊声，如同眼前的这
些人一样，在草原上向前狂奔而去！
　　羊群象水一样开始流动，继而开始奔流，再而开始奔腾起来！
　　整个的草原开始活起来了！
　　
　　牧羊人开始急了，大声喊着向我们跑了过来。这是一个中年的妇女，头顶裹
着白布，手中执一根细长的木棍，身上穿着长已及膝的衣服。她跑过来的时候很
快，也同样很快的阻止了我们继续的狂奔。然后她又跑回去喝斥她的羊群。
　　借着羊群渐渐平静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行人全都围了上去。于是，有些跑累
了的开始在一边休息，又有人开始数羊，还有人开始跟牧羊人攀谈了。讨论羊群
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大家开始感叹此行不虚，而更多的人只是忙于拍照。
　　牧羊人在前面拦着羊的去路，笑着，看着我们，任由我们与羊亲近。
　　——直到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
　　
　　再往前没走几步，草场被一条小河隔断了。我们只得回到公路上。从这里沿
公路再前行数百米，一些更大的土堆，又矗立在了我们的面前。于是，开始有人
驾着吉普车过来招揽生意，说收每个人多少多少钱就可以给送到将军泡子。紧接
着，又有好几辆吉普车飞驰而来，用同样的话来鼓动我们坐上吉普。吉普车里的
蒙古司机们个个神情激奋，如同我们刚才看见了羊群一样。到这时，我们才从他
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弄明白了这些土堆的由来！
　　很快的，我们的大客车老远地绕了道过来，和我们一道停在了大土堆的前面。
在我们再一次尝试绕道并失败以后，我们放弃了前往将军泡子的计划，坐上大客
车，开始返程。
　　作为此行的一点点余幸，我们最终还是在滦河源马场骑了马。再后，我们回
到了桦树村。
　　

四、 秋景无声心无尘

　　次日。返程中，大客车突然在路旁停了下来。
　　从一个小土坡爬上去，穿过一片很小的树林，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极
其空旷的草坪。
　　同行者说，这是就是有名的百花坡。然而此时，遍野枯黄，枫红未起，秋风
萧瑟，天地间只一片苍茫。我立于这山坡之上，风自远处林木间渐起，挟破空之
声，向我的身前而来；及近，无花草之香，无鸟兽之语；及远，向我的身后呼啸
而去……
　　我想，秋天的坝上，是只需要带耳朵来的。
　　“云开灌木万山青，紫菊金莲漫地生”的美景，是只有在春夏时节，才会有
的。现在的百花坡只是一片草深可及膝的阔地。放眼望去，丘陵地伏间尽皆如此，
山川秀色便被一条黄色的毡子尽数裹了去。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太阳有些耀眼了。在百花坡上稍作休息，我们便顺着山
势而下，因为山下不远便是有名的月亮湖了。
　　从百花坡一路跑下来，多少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再加上天气晴朗，太阳晒
得人暖洋洋的，我觉得有些疲惫，便放慢了速度，轻步缓行于山脚和月亮湖之间
的一块比较大的平地上。此际秋日和煦，且渐有凉风徐来，困乏之感且行且去……
　　就在我回头去招呼朋友时，于扭头的一刹那，我愣在了那里：在这高低起伏
的大草原上，我居然立于一片云彩的巨大的阴影之下！
　　这阴影的边缘蔓延于广阔无垠的草地，如长风起于沙漠，如浪涛归于海滩，
形成一条明与暗、黑与白分界的界限。天地之间，居然被这云层所投下的一束光
影联系了起来。远远的，阳光在边缘那边的枯草中匍匐疾行，在我的思想还没有
到达这泾渭分明的界线的时候，它已经将这光影的边缘推进到了我的面前；而待
我的思想还没能收回来，这边缓就已迅速的穿过我的脚掌，越过我的胸，从我的
脸上划过，自我的头顶奔跑着疾驰而去……
　　如同从死到生的轮回一般，我回到阳光下。而我的思想，已经被阳光震碎。
我甚至连呼吸的勇气也没有。因为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所在，我已经成为风景的
一部分，和思想一样，留在了草原上的，午后的，这一刹那。
　　
　　我惊愣当场，木然了很久。然后蹦跳着高呼起来，想让所有人都能体会到我
当时的震撼。然而，漠漠草野，只剩下一片艳丽的阳光，再没有一个人能感悟到
我彼时的心态。
　　——那时我才明白，秋天的坝上，不是只需要带耳朵来的。那稍纵即逝的美
景，只会触动你的心灵，而不是耳骨。
　　

五、 小布达拉宫，我与草原做最后的道别

　　被誉为“小布达拉宫”的宗教寺院共有三处，有内蒙古大青山的乾隆皇帝赐
名的“广觉寺”，兰州临夏州内的“拉卜楞寺”，和云南西北迪庆州佛屏山下的
“噶丹·松赞林寺”。这些都是因为寺院规模宏大、典藏丰富以及在佛教中享有
的地位而得到这一美誉的。
　　只有一处例外，那就是承德的“普陀宗乘之庙”， 普陀宗乘便是藏语“布达
拉” 的意译。它是仿西藏布达拉宫，按二分之一的比例而建的，因而俗称“小
布达拉宫”，是取其形、意而得名。
　　坝上之行的第四日下午，我们便来到这恢弘壮丽的“普陀宗乘之庙”。自山
脚缓步而行，不过十分钟便来到庙前的白色的高台之下。再自这白台拾阶而上，
便直正到得红色的大庙之前，这通常被称为红台。一眼看去，红台中部自上而下
嵌饰有六个黄绿相间的垂直琉璃佛龛，却找不到庙的入口。原来需绕行自红台右
侧，才能沿石阶进入庙内。庙原本七层，一至四层实心，因而入庙内可见的只有
三层楼阁。楼台四壁合围，形成一座中空外实、四面楼宇的奇特建筑，亦称群楼。
　　从楼内木梯登至“普陀宗乘之庙”的顶层。眼前立时一亮，原来竟有一座大
殿隐于群楼之中。这便是此庙的主殿——万法归一殿，它略高于四面的楼阁，矗
立于楼群的正中间。其顶如尖塔，有檐角飞挑，覆镏金铜瓦，片片浑圆，层层叠
叠如鱼鳞状。四脊饰波纹，法铃宝顶，气派庄严。
　　
　　立此极目远眺，群山环伺，四野苍翠，与昨日之所见，竟然大相异趣。
　　这才想起，此处已然不是坝上草原了。于是回转身去，携了女友，将背影留
给这斜映远山的夕阳，也留给那绵延千里的旷野，算是与草原做了最后的道别。

后记：
　　回郑州已经很久了，每忆及坝上的风光，便不禁怦然而心动。这常常使得我
于深夜一再翻看着手中的照片，却无法用键盘敲下一字的感触。
　　于是，文章便发得晚了。这是并非我所愿的。
　　
　　公路上的那些土堆给我留下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所以，尽管在滦河源马场
骑了马，我却并没有尽兴。写到这一节时，一删再删，我最终只得一笔带过。
　　搁笔后细想，在数千年历史积淀的人文的、自然的风景面前，这些人为的景
致以及人性的丑陋，只当得是玷染吧！
　　不知道经年之后，此文中的自然，是不是将会被这些人为和人性的东西全然
掩没了。若如此，那，便真是大不幸了。

　　　　　　　　　　　　　　　　　　　　　　　　　2002.10.22 凌晨 2:06

清水湾

羊群象水一样开始流动，继而开始奔流，再而开始奔腾起来！
　　整个的草原开始活起来了！


把风景和人融在一起，写活了！

呵呵，对于土堆事件，现在是何等的”正常“阿！就像是在新疆，以前山里淳朴的哈萨克牧民甚至是一瓶酒都可以换一只羊，而现在零敲碎打，精细程度一定胜过游客的大脑！

没有办法，我们都是”进步“的，生活都是”进步“。怎么能要求别人不随着一起”“进步”阿！

景色被你写的，有一种沁入心扉的清新的感觉！让我仿佛闻到了青草的味道！
向你推荐新疆的天鹅湖、卡纳斯湖和伊犁新源的一个草原，去过得人据说还没有一个后悔的！

也由文章，我推算出了你应该在中原吧？嘻嘻

smartliwei

写的好，苍凉是塞外的一大特色，是身在中原和南方无法体会的。

怎么可以

有照片吗？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