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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在这座被蓝色玻璃幕墙围裹着的豪华大楼里做钟点工已经将近半年了,但每天早晨当我蹬着我那辆五年前和前夫结婚时买的,而最终躲过了离婚时财产的分割,幸存下来的二六型凤凰牌脚踏车,在它那遮蔽了朝阳的阴影中停下来的时候,仍然忍不住要仰了头,认真地去数它的层数:从上到下,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四层。似乎它从诞生那天起就是这样高大,而且还会永远这样高大下去,直到有一天轰然地垮掉,象我居住了三十年的那幢石窟门的老房子,听说是用了炸药,眨眼的工夫,齐刷刷地扑到地上,没有了。
守门人永远把他那干瘦的脖子缩在立起来的制服大衣的领子里,虽然大楼前的那块面积不大的草坪上已经泛出了嫩嫩的绿。同在这一幢楼里干钟点工的几个本地和外地的女人们不止一次地乜斜着蓝蓝的眼睛酸酸地对我抱怨,除了我他从不为任何一个钟点工或者保姆拉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于是,我不得不做出一副厌恶的样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把心里的那一份自得仔细地藏了。有时,我也会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瞟上他一眼,看到他脸上忽然间泛出的光,不知道我那绝情的前夫为什么会毫不留恋地离我而去。
"早!"
拉开玻璃门的时候,守门人对我点点头。
"侬好!"
我很矜持地对他微笑了一下,那神态相信绝不亚于任何一位居住在这幢大楼中的女人。
大楼的前厅接待台后的墙上高悬着的电子钟的指针正好指向八点,这个时间对于这幢大楼里的大多数住户们来说是太早了一点,四部电梯都静静地停在底层,门上闪着那个最简单的红红的阿拉伯数字。我拎着装满了各色蔬菜的马夹袋跨进电梯的时候,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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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看别人的个性签名
绘出最鲜色彩,好啊,有冲劲,希望把俺也感染年青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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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热心人冷眼看世界。透过这个钟点工的视野,让我们一窥豪华大楼众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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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台商一家
11楼D座是我每天要做的最后一家。
这里的主人是在上海开办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塑胶厂的台湾人,夫妇俩个都已是人到中年,随身带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听说,还有四个已经成年或是在读大学的孩子留在台湾,象他们这样年龄的大陆的城市里的夫妇,都只有一个孩子,所以,当我听说他们竟然是五个孩子的父母时不免狠狠地惊讶了一番,也为那么个可怜的小岛上如此毫无节制的人口扩张实实在在地担了一阵子心,这大约也算是"一国两制"吧?
先生还没有下班,少爷上的是寄宿学校,今天不是周末,也没有回来,只有太太刚刚从美容院做完她每周两次的功课回来,我进门的时候,正对了镜子检验着她那张永远不会再年轻的脸。
吩咐完我当天要做的家务,太太便开始抱起电话,海内海外,亲朋挚友地一路漫谈,让我又不得不替她心疼她的电话费。
厨房里当天晚餐所需的菜早已齐备了。她家里的菜是不用我买的,倒不是她不相信我的人品,而是她固执地认为菜市场的菜的质量总比不上那些净菜社送来的菜,虽然我几次谨慎地提醒她,净菜社的菜其实也都是从菜市场批发来的,但她还是固执己见,我当然也就甘愿落个省力,不管怎么说,净菜社的菜可以省去我不少买、汰的麻烦。
我收拾先生的书房时,太太讲着电话走进来,示意我不要动他写字台上那迭摊开了的工厂的资料。我避开资料,擦拭着台子,太太结束了正在讲着的电话。
"这些资料先生还没看完。"
她对我解释说。
我点点头。先生是一个工作上很努力人,我常看到他把没有做完的工作带回家来做,他看上去很斯文,一副很模范的样子,对太太和儿子爱护有加,但我却知道他象很多男人一样,并不总是那么安分。
我听到过在他太太不在的时候,他躲在书房里柔情蜜意地给其他女人打电话,还有,他经常会趁了太太不注意的时候,在我那还算诱人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捏上一把,让我心突突地乱跳个没完,如果不是看在他经常额外塞给我的小费的份上,我大约早就该跳起来了。有时看到他太太那副高高在上,感觉良好的样子,我真有拆穿他的所作所为,让她寻死觅活地大哭大闹一场的欲望。当然,为了那很不错的收入,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再说,我也不再是什么害羞的小姑娘了,还能被这样的男人看中,多少说明自己还没有老丑到无人问津的地步,或许有时心里还难免涌出那么一点些微的自豪,至少我还用不着象他太太那样没完没了地美容。
"你几岁?"
太太的电话漫谈终于结束了,却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
"三十。"
"哦!"
她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没有去问她这话什么意思,象她这样的女人在闲极无聊的时候脑子里总是爱转出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我记得你是离了婚的,对吗?"
我点点头。
"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
她很满意地笑了。
"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不得不红了脸,心里暗暗地把她骂了一百回。大约是今天的电话漫谈没有谈够,到我头上来找谈资了。
"真的!"
她竟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而且把我按到她先生那张宽大的皮转椅上坐下来,看来要很郑重地和我谈论一番了。
"先生的司机,你是见过的。"
我想起了那个永远在他们夫妇面前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神态的有些秃顶的男人。
"几个月以前,他太太生病死了,留下一个上中学的儿子,我看你们两个挺合适,想给你们撮和撮和……"
我真地感到有些恶心,那个说起话来低声下气的家伙也算是个男人?他竟然还会有儿子,如果不是想让自己不至于那么阴损的话,我简直要怀疑他那死去的老婆生前是否对他不忠了。让我和这样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我相信不用三天我就会忍不住给他戴上一顶绿色的帽子。
"是不是很好的一个人?"
太太脸上竟然有难得的和善。
"在我们台湾,有这样的说法,一个人一生中如果能够撮和成七对夫妻,百年之后就能得道成仙,我呀,现在已经做成了六次大媒,就差一对啦!"
我和着她的笑声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我想告诉她,她的这第七对夫妻一定会撮和成功,但不会是我和那个司机,我倒是希望她把我和她那个多少还算是个男人的老公撮和撮和,让她也有机会再尝尝被别人胡乱撮和的滋味。
我站起身来,很感激地谢过了她的美意,然后认真地表示了要回去仔细地考虑她的建议,走出书房去准备他们的晚餐了。
先生很准时地回来了,照例亲热地吻了吻他太太的颊,当然也没忘记悄悄地溜进厨房捏一把我的屁股,这回我没有皱了眉躲闪,而是给了他一个立刻让他眼光开始朦胧的媚笑,我敢保证,如果不是他太太在家的话,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的。
吃饭的时候,他的手至少在餐桌下面骚扰了我三回,太太却还在喋喋不休地对我赞扬着他的司机。看着他和她,我想笑,却不知怎的,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街灯早就亮起来了,大楼的玻璃幕墙中也是灯火一片。
月亮弯弯地嵌在高耸的楼顶上,幽幽地把一条宽大的影子罩在我的身上,借了月光我又痴痴地数这大楼的层数,从上到下,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四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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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歌星
我虽然早已经过了那些"追星族"的年龄,但当大楼的门卫在三个月以前对我说起有个住在这幢楼里的歌星想要找个本地人做钟点工的时候,还是让我着实地激动了一阵子。几年前当我和我的前夫都还没有下岗的时候,我们曾经咬了咬牙,拿出我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两张演唱会的票,去看了一回现场演出,那些粉妆玉琢的歌星们的神采让我和前夫津津乐道地赞叹了很久,想不到现在竟然有机会让我在生活中如此切近地接触一个歌星。门卫报出了歌星的名字,满脸的骄傲,似乎那歌星就是他自己一般。我没有听过这位歌星的芳名,显然是我太过孤陋,当然我不能对门卫,更不能对歌星本人表露出自己的无知,于是,我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并且在第一次瞻仰到歌星的芳容时竭尽了自己那并不精深的奉承的功夫,把自己都听得肉麻兮兮的,却没有引起歌星的任何额外的好感,想必是她平时听到的赞誉太多了吧!
象往常一样,今天歌星也是在午后一点钟才起床,象她这样出色的女人当然免不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所以,用整整一个上午来补充睡眠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房间里很热,所有的空调都开到了最高的温度,歌星散着头发,穿着一袭曳了地的真丝镂空的睡袍,隐约地把个光光的身子露出来,她的胸不戴胸罩时也有些垂呢!不知道她是因为房间里的温度太高才穿得这么透,还是因为想要穿得这么透,才把房间的温度弄得这么高?
"小姐,今天午餐想吃点什么?"
我搬出我那本来就很不标准,而自从到歌星这里来帮工后又受她影响带出几分港台风味的国语,问。
歌星很优雅地在沙发上摆出了美人春睡的姿势,一脸的矫造。
"我还在施行我的瘦身计划,就简单点,一杯鲜榨橙汁,一客火腿煎蛋好了。哎,不要忘记把蛋黄捡掉噢!"
说真的,我也年轻过,也信誓旦旦地减过肥,不,是瘦身,可每次终于都没有抵抗住我前夫烧得那些诱人的小菜的诱惑,歌星在这方面的毅力确实让我佩服,她每二十天一个周期的节食真让我感动,难怪人家是歌星。
歌星的身材很好,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张显然是经过了某种人工措施而美丽得近乎夸张的脸,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奇迹了。我没有问过她的年龄,虽然这种该死的好奇心从我见到她的第一次起就无时不在纠缠着我,但是为了这份收入不错,而且很值得在一班同做这一行的小姐妹们面前炫耀和骄傲,我还是强忍了,现在的时髦小姐,尤其是象她这样的明星,绝没有人愿意随便泄露自己真实的年龄,还有她们的见得或是见不得人的身世,这其中最重要的还得说是她们的婚恋状况,全都迷一样地坚决不让你勘破。
歌星用午饭时我便开始洗、熨她那些永远让我眼花缭乱的时装。
歌星的家具中最多的就是衣橱,那些高大笨重的衣橱中永远被各色的时装挤得满满的,歌星却还在不断地把那些钉着洋文商标的,我叫得上名字和根本没有见过的名牌时装往家里搬,于是,在她好心情,或是干脆无处存放的时候,她会很大方地捡出一大堆适合或者根本让我穿了无法见人的衣服塞给我,以至于我那个守旧的老娘瞪了眼盘问我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歌星用过午餐,捧了我早就为她泡好的减肥茶喝了两口,就款款地度到卫生间去做她每日最隆重,大约也是最痛苦的工作去了,于是,不一会卫生间里就传来她娇娇的呻吟,不乏韵律感却绝对是充满痛苦的。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我恍然大悟了,原来歌星们也是人,也食人间烟火,当然也就会便秘。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位走下圣坛的神。
歌星的晚餐是从不用我准备的。每天我从她这里收工的时候,她就开始精心地梳理打扮起来,然后,她会下楼去,开了她那辆很精巧的红色三菱跑车到她自己或是哪位朋友事先订好的餐厅去用餐。我想多半是男人们请客,象这样的美女周围一定不乏大献殷勤的男人们,当然,那些男人们一定要有足够的钱。
歌星的男人我是见过一个的,有一次18楼C座的老太被亲戚请去吃喜酒,我提前了一刻钟到歌星这里,刚下电梯,就看到歌星半推半搡地往外送一个男人,他们俩人显然是刚刚起床,歌星蓬着头,那男人还忙着把西装上衣往身上套,歌星在看到电梯上下来的我之前,嘴里还在一个劲的催促着,让那男人快点走,以免被就要来上工的钟点工看到,然后,她看到了尴尬的我,脸上一时酸涩得很难看。男人灰溜溜地钻进了电梯,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真的,他可是一点也配不上我们这位歌星,既不漂亮,也不年轻,倒确是一派有钱人的样子。从那以后,大约是歌星为了顾及自己在歌坛上清丽脱俗的形象,再也没有让我撞见她的男友们,但我知道,仍然有男人来找她,或许还在这里过夜,有时是烟缸里的烟蒂泄露了秘密──歌星是从不吸烟的;有时干脆就是那印在床罩上的每个已婚女人都明白是什么的斑斑点点。
歌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自然要有男人来欣赏了。
卫生间里一阵短暂的洗浴声过后,歌星满脸轻松地飘出来。
"我有几件衣服买得不太合适,你一会儿走的时候拿去吧。"
她很随意地说了一句,然后不等我道谢,就进了卧室,关上了门,开始她的午睡了。听人说,睡眠充足能够滋养皮肤,难怪她的皮肤那样细腻。
打了个呵欠,看看手边那一堆没有熨烫完的衣服,我不敢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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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儿子在日本扒分的老太太
18楼C座那个精神永远旺盛的老太在我按响门铃时候,和她那条叫做"菲菲"的北京巴狗同时狂吠起来。
"你晚了整整两分钟!"
我敢说她的咆哮和冲到我脚边的"菲菲"的吠声一定会引起整幢大楼的共振。现在如果有人推门进来看见她一只手紧握着那只专门用来监督我和我所有的前任的电子闹钟,另一只手神经质地指点着我的鼻子的神态,肯定以为我是一个冲进民宅行劫的女强盗。
我每天在这里的三个小时的工作就是这样开始的。
"你的表快了。"
我赶开了"菲菲",在门边的鞋柜前换上了那双已经磨成赖痢头的栽绒拖鞋,很平静地说。
"不可能!"
我转身走进了卫生间,去寻她昨夜浴后换下来的那一大堆散发着老年妇女特有的体臭的衣服。真搞不懂,为什么她每日如此频繁地洗浴和更换衣裤,还有这样浓重的体味,甚至比"菲菲"发情的日子的体息还令人难以忍受。
关于时间早晚的争论是我和她每日必修的功课,虽然我知道她总是喜欢在我进门前把那只电子闹钟拨快五分钟,而在我料理家务的时候又偷偷地把它调慢五分钟,但我还是懒得去揭穿她,我只把握自己的原则,即不早到,也不迟走,她心里自然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最终也只是满足一番雇主的威风,喊叫几句了事,似乎这种施威的喊叫能让她得到些权威的满足也就足够了,倒也未必真的要克扣我十分钟的工作。
把满满一大盆衣服浸泡在冲泡好的洗衣粉中,我开始清洗浴缸和马桶,擦拭浴室中她那只很漂亮,而且因为从不让保姆或钟点工使用永远崭新着的松下全自动洗衣机。她那个在日本"扒洋分"的儿子倒是现今难得的孝子,花了一百多万给他这个古怪的老娘买了这套高级公寓和全套的日本进口的家用电器,只可惜这吝啬的老太不仅不让佣人使用这些电器,就连寒冬盛夏,自己也舍不得享受一下那漂亮气派的空调的温暖和凉爽,倒是她那两只老掉了牙的电风扇和电油灯让她感到格外的舒心适意。她从不放心让佣人去菜场买小菜,生怕她们揩了油水,必定要每天起了大早,自己风风火火地跑到两站地以外的菜场去讨价还价地过足了采买便宜货的瘾,终于有一次在雨中摔了跤,跌断了腿,害得儿子从日本赶回来陪了一个月,机票和误工费一共亏了好几万。等到她刚能下地走路,便又开始一瘸一拐不计后果地开始跑小菜场,一副全然不悔的样子,让她那个还不到四十岁已经满脸沧桑的儿子在不住的唉声叹气中躲回日本去了。
客厅和卧室的家具、陈设也是每日必定要擦拭的,虽然老太从不愿意打开窗子透透新鲜空气,家具上很难得落上什么灰尘,但她是绝不甘心让我有半刻空闲的。有一天她大约是一早在小菜场买菜时遇到卖菜的乡下人算错了账,多找给她几块钱钞票,整个上午都让她兴高采烈,把她一生的伟大,当然不外乎是年轻时如何的美丽动人,如何勤俭持家,如何相夫教子一类的丰功伟业对我大谈特谈,不经意中还把她自幼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经历透露出来,于是我终于明白了她现在对佣人如此的苛刻的由来。天晓得,那位她至今念念不忘的,据她说是绝对地对她情有独钟的大少爷是否还会记得她这个每每提及他就禁不住心旌摇荡的老太婆。
"辰光抓抓紧!"
老太抱着"菲菲"站在我身后,用那永远难以满足的腔调说。
"还有啥事体?"
"烧中饭啊!"
我几乎放声大笑起来。
我每天在老太这里的工作时间是三个小时,老太只付给我两小时的工资,每小时五块钱,另外一个小时的工钱是用她提供给我的一餐中饭来代替的,而自从我开始在她这里用这餐中饭以来,我每天就一定少不了一碗只漂着几颗葱花和少得可怜的几滴油珠的阳春面。如果不是因为要节约一点时间,我是不会甘心用五块钱工资来换每天这一餐午饭的。老太的最大爱好就是把儿子从日本汇给她的钱兑换成崭新的一百块一张的钞票,然后按照钞票上号码的大小顺序排列,扎成一迭迭的,闲来无事把自己关在卧室中细细地数。有一回她忘了反锁上房门,让我撞见,把她惊吓得暴跳如雷。难得她今天竟然想到提醒我烧中饭,在她看来,最好我早就吃厌了她的阳春面,彻底绝了食,只顾埋头做事才好呢。
"我买了一条扁鱼!"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太并非只对佣人这样苛刻吝啬,她自己的生活也是简约到最低程度的。每天她从小菜场买回来的留给自己晚餐时吃的蔬菜也都是些大路货,甚至是些现今的上海人绝少问津的垃圾货,什么黄了叶子的青菜,黑了表面的花菜等等,她都沾了多大便宜似的欢天喜地地买回来,尽情享用。在我看来她最大的奢侈就是那当年在大户人家佣工时染上的洁癖,家居各处绝对要求要一尘不染,而且每天至少要极认真、极隆重地洗浴一次,包括她那只"菲菲",不过到了每月交水费的那天,她却总免不了遭了打劫似的呼天喊地一番。
今天她竟然奢侈地去买回一条扁鱼?
厨房水斗中的确有一条鱼,一条活蹦乱跳的扁鱼。
"今天是我'菲菲'五岁的生日!"
老太脸上一派祥和,偎在她怀里的"菲菲"幸福地感受着她那只皮肤上布满了老年斑的干枯的手的慈爱的抚摸,喉咙里惬意地"呼噜"
着。
幸福的"菲菲"!
或许还有更幸福的她!
不管怎样,我还是第一次带着满嘴香浓的鱼腥来到了7楼A座的漂亮歌星小姐家,开始我下一个时间段的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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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股票评论家
电梯一直把我送到大楼的最高一层,我下了电梯,在24A的门前停下来,从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那扇雕花的橡木门,走进去。
客厅里很暗,所有的窗帘都低低地垂着,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凌乱地扔着几张报纸和几本卷了角的书,茶几上那只敦厚的大号的烟灰缸里充满了长短不一的烟蒂,两个啤酒罐歪在一边,一小片干了的啤酒渍印在茶几光亮的面上,涩涩地;书房的门开着,从门口看进去,宽大的电脑台上除去那台这里的主人最钟意的电脑之外,也堆满了散乱的报刊;主人的卧室还关着门,看来这个职业的"炒股者"一定和平常一样,还没有起床。
把装着蔬菜的马夹袋放到厨房里,我开始收拾房间。
24A的主人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他是我在这幢楼里的第一个雇主。他不象一般三十岁的男人那样见了稍有姿色的女人就难免有些饶舌,他永远是少言寡语,似乎把舌头也押到股市上去了,每天除去吩咐我要做的工作之外,在我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内,他就很难和我讲上几句话了,遇上他心情极好的时候,这多半是在股票市场大涨的时候,他会踱到厨房来看我做饭,偶尔还会参与两句意见,让我兴奋半天,而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端坐在他那台显示着各类股票的曲线和数据的电脑前,默默地一支接了一支地吸着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他这套宽大的房间中除了那台没有生命的电脑之外,一切都不存在。
女人永远是耐不住寂寞的,即使是象我这样给人家做钟点工的女人也绝不会例外,在经常被人忽略的之后,我曾经多次想辞工,但这里的工作,对于一个钟点工来说又是那样富有吸引力,且不说每小时十块钱的报酬在整个上海也难找到,就是他每月交给我的那笔数目可观,任我支配的菜金的结余部分,也令很多象我这样的钟点工眼红,除此之外,最让我不忍离去的就是他对我的那份信任,在我服务的所有雇主中,只有他把房间的钥匙交给我掌握,所以,即或是当股票市场低迷,他的心境格外不好,甚至间或也会对我发些无名之火的时候,我也还是心甘情愿地忍受了,毕竟他是个很不错的雇主,而且还是个那种在女人眼里很有男人味的男人。
卧室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大约是他开始起床了。
我看看手表,快九点了,离股市开盘还有半个多小时。
他每天的生活在我看来简直单调得不成,除去看股票行情,打电话买卖股票,似乎就不再有其它内容了,有时他会告诉我不用为他准备晚上的饭菜,于是,我在晚上八点钟做完11楼D的那家的生活之后,就常会在大楼的前厅里遇见他,多是在附近的一家广东人开的精致的粤菜馆用过晚饭悠闲地荡回来,有那么几次我看到他身后跟着女人,当然每次总是不同的女人,而且是那种一望而知的经营皮肉生意的女人,我便先红了脸,躲避着他的眼光跑掉了,于是,第二天我会有意地迟到,在他的房间中那股单身男人特有的气息中,便会弥漫出一些女人的味道,这时,他是绝不会诘问我迟到的原因,我呢,则心里怪怪地憋着一股气,一声不响地忙着手里的活,直到他讪讪地凑到厨房来搭讪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便也为自己的羞恼感到些莫名其妙,渐渐地消了气,有时还会主动给他煲上一锅鲜汤,慰劳他一夜消耗的元气。
我不明白,象他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不去正正经经地娶一个好女人?他很有钱,而且受过很好的教育,举止修养都很得体,而今的漂亮女孩子多得满街都是,难道就没有让他动心的,为什么要去在那些街头女郎身上寻那短暂的欢乐?或许男人们有了钱心就注定要野吧,就连我前夫不也在开了个只能摆下四张桌子的小吃店以后把个圆滚滚的外来妹弄回家了吗?哎,男人哪!
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在餐桌前坐下来,他端起我为他准备好的牛奶"咕咚咚"地喝了下去,没滋没味的,似乎一切饮食对他来说只是为了维持生命,而绝没有品尝滋味带来的快感。有钱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我想他在吃海鲜的时候恐怕也没有我每天清早坐在街边的摊头上吃小馄饨时的那份惬意。
"中饭想吃啥?"
我把他用过的牛奶杯子收掉的时候问。
他看看我,眼里又是我见惯了的那种茫然。
"随便吧!"
我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其实早就知道问也是白问。他似乎从来都不会想到要吃什么,而我偏偏又是那种不忍心让他随便什么都吃的人,于是,为了他每天其实很简单的膳食我不得不绞尽脑汁。
他已经坐到书房的电脑台前,打开了电脑,开始收看今天的电子版的证券报。对于我来说,这两个小时的谈话就此结束了,从现在开始,他的世界里又只充满那些在我看来枯燥无比的数据和曲线了,而我,这个虽然算不上徐娘半老,但也不算太年轻的女人便又在他新的一天的生活中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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