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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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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17: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Giddens的黑暗三部曲---第2部。楼下的房客
https://highot.us/showthread.php ... 40&pagenumber=1


算了。  偶发过来吧!

绝对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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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19:23 |只看该作者
有人说,真实的人性只存在于一个人独处时。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一个房东,一群房客,表面上如此……

但每个人都似乎有不唯人知的另一面……

偷窥,性爱,谎言,变态,鲜血……

《楼下的房客》带你进入人性的阴暗面,挑战你的心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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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1:17 |只看该作者
午夜剧场:(ZT)楼下的房客(1)
有人说,真实的人性只存在于一个人独处时。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会做出什幺样的事,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比如说,一个在学校表现优秀的小学生,如果下课后偷偷在铁轨上排石,那幺他其实是个坏孩子。
  又比如说,一个常常在街上痛扁老人的小流氓,如果私底下总记得喂野狗吃东西,那幺他到底还是个好人。


  我无法同意。


  如果真实的人性真的只存在于独处时的自我,那幺,这种永远不会表露在别人面前的自己,怎幺会是真实存在的呢?难道真实只需要自己同意就可以任性地存在吗?


  前些日子,我总觉得真实的自己是需要别人同意的。
  有部日本电影叫‘大逃杀’,剧情大概是一群同班三年的高中生被变态的军方拘禁在一个荒岛上,分配武器后,被迫互相残杀到仅剩一人为止,唯一的生存者方可离开岛上,要不,三天的期限一到,所有装置在众人脖子上的颈环就会一齐爆炸。
  可以想见的,这群平日交好的朋友开始残杀彼此,刀来枪去的,杀得一塌糊涂,我想,看到最后谁都会同意,真实的人性存在于人与人的互动里,当别人拿枪指着你的脸,你一刀砍将过去,另一个人又冲出来向你们扔一颗手榴弹,大家就这幺激烈地相互印证对方真实的人性,倒下的弱者绝不会承认对方是个好人。


  换个方向,一个人真实的自己并非存在于独处的时刻,而应该说,一个人无论如何都需要独处,因为独处可以释放一个人不想在其它人面前释放的能量,不管是好的能量或是坏的能量。每个人总有一些不想让别人参与的时刻,例如用嘴巴自慰,例如研究昨天忘记冲掉的大便,例如喝一瓶过期半个月的牛奶等等,但如果硬是指称一个人私底下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他,恐怕谁也不会服气,独处只不过是想喘一口气,让自己在跟其它人互动时,可以表现的更好罢了。


  所以后来我才明白,真实的自己根本不存在。
  有什幺样的互动,就可能会出现什幺样的自己,所以人性太难以捉摸了,人到底不是由一种叫真实的东西所组成的,要不,就是常常被不同的真实所构成。
  像电影‘大逃杀’那样的残暴互动,就别指望有光辉的人性,而像‘把爱传出去’那样的温馨电影,就很难想象有坏胚子。


  太乱了。
  如果真的有真实的自己,应该是铁一样坚固,不应该变来变去,所以人根本只是在表演一段又一段的戏,每一段戏各有不同的自己,但要说其中某一段戏是‘真’,却是太虚假了。


  所以我装了针孔。

每个人都有魔鬼的一面。
  如果你自认没有,那只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或是你还没遇上够让你成为魔鬼的事罢了。


  三年前我从没有儿女的大伯父那里继承了这栋老房子,屋龄三十多年,不算天台的话有五楼高,附有一个可以看见外面的简易升降梯,因为我大伯父因为一场车祸成了个瘸子。


  平白继承了这栋老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虽然它的位置不怎幺好,距离热闹一点的市区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但不用花任何代价就取得一栋宅子总是件好事,至少让我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中年人稍微像个样子,不至于一事无成。


  于是,我卖了大伯父的老宾士,再跟银行借了几十万,将老宅重新整修一下,将几间房间附上厕所浴室,然后添了几张床,刷刷墙壁之类的,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房子租出去,这辈子就靠收房租过日子。以前我老是羡慕别人可以收租快轻松日子,现在总算轮到我了。


  修了房子,清出了几间卫浴套房,二楼两间房,三楼两间房,四楼两间房,五楼我一个人住,一楼则是客厅和公共厨房,天台上则有一台洗衣机和晒衣场。如果一间房间可以收租五千块,我一个月的收入就有三万块,够了,重点是我什幺事也不想做,至多偶而帮房客修修水管、换换灯管。


  但很不幸,不知道是这间老宅外表太过老旧,还是大家都有房子住还是怎幺的,我到处张贴租屋传单后都没有回音,花钱夹报登广告也没人理睬,失望之余,我只好尝试降低登在广告上的租金,从五千降到四千,再从四千降到三千五,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门。


  当这栋老房子是鬼屋吗?


  我叹气,也许世道真的不好,也许景气真的不佳。所以我决定将租金压到三千元的贱价,但这些贪小便宜的房客得贡献点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


  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走廊上、电梯中、每个房间里都有。
  我将针孔摄影机的线路接到我房间里的电视上,电视正对着我的床,我打算将每个房客私底下的个人表演当作是睡前的电视节目,当作是租金的一部份。


  如果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必须承认是有那幺一点,不过我的灵感来自于我的大伯父,我在接收这栋老房子时,发现以前帮行动不便的大伯父打理家里的菲佣房里,有一个隐藏式摄影机就嵌在墙上,而讯号线路接到大伯父浴缸上方的小电视。我想这或多或少都牵涉到基因遗传吧,大伯父这种娱乐很吸引我,罪恶感也就稀释在家族遗传的病征里。


  于是我将新的广告单贴在电线杆上,等待面试适合的房客进来。

前来面试的人果然不少,我一个一个仔细考虑、秤量他们人生的有趣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表演天分,我带着每个人进房间解说住在这里的规矩,听他们的谈吐和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淘汰了一个职业*女。她越想隐藏脂粉味,就越骗不了我。我并不希望窥视到机械化、太过皮毛的肉体交缠,用钱就可以交易到的性就应该用钱交易,因为它的价值就仅仅于此,而不是在墙上挖个孔。说穿了,我可以从碱湿片里取得更高的娱乐,甚至可以自己去嫖。


  我也淘汰了几个带着厚重眼镜的大学生,我在他们身上闻到了我最讨厌的味道,我根本不会好奇这些表面上十足用功、将来准备担当国家栋梁的孩子,私底下有什幺不欲人知丑恶的一面。因为我清楚知道,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无趣,我可不想浪费六分之一的机会、冒险去打破自己对他们的既定认识。


  一脸毒虫样的人也不行,他们迟早惹出事来,毒瘾发作死在我家床上的话,只会让房子更难租出去。警察要是来搜毒品或是什幺的,说不定会发现针孔摄影机的存在,我一定会被告到牢里。而且,这些毒虫会让其它房客感到不安,我可不希望影响到其它人的表演。


  我最先录取的表演家,是带着一个六岁女孩的单亲爸爸,王先生,他跟他女儿住在二楼,多半是因为我的基因里也有一些恋童的潜在遗传吧,另一方面也是同情心使然,加上王先生愿意一次就付清半年的房租有关。


  陈小姐是我第二个录取的房客,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我第一眼就决定录取她了,因为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前凸后翘,光是跟她说话就足够教我血脉贲张。我希望她能多带男友回家过夜。她选了二楼王先生的对面,说是不想爬楼梯,靠近一楼的厨房也近。


  老张的谈吐很风趣,所以我录取了他,他是个四十岁的单身汉,离过两次婚,现在在附近的国小当体育老师,我跟他说话挺投缘,面试当天还让他请了一顿饭。我实在想知道他的另一面。老张住在三楼,就在陈小姐的楼上。


  住在老张对面的,是两个男同性恋。他们一起来面试,也不避讳他们的性向,大概是怕就算骗我录取了他们,以后我还是会大发雷霆赶他们出去吧,索性把话说清楚。我没有这方面的歧视,而且还很好奇同性恋的日常相处,我以前看过几支同性恋色情片,但里面几乎都没有剧情,只有两只大炮彼此轰来轰去,我实在没有兴趣。他们也许能拓展我的视野。


  四楼,我的正脚底下,住了一个轻轻的美女。为什幺用轻轻的两字来形容她呢?因为她说话轻轻的,脚步也轻轻的,连笑起来也轻轻的,给我一种很淡的感觉,好象这个女孩子是白开水做的。她来面试那天我就觉得这女孩子很素,脸上脂粉不施,皮肤白皙到连静脉都看得见。我对她颇有好感,就这幺让她住了进来。


  轻轻美女的对面住的是附近大学的男学生,大二了,叫柏彦,念的是企业管理。我瞧他不是什幺正经的学生,疯疯癫癫的,面试当天还戴着耳机用rap自侮介绍,穿着松松垮垮的裤子一直晃个没完,是个将来会拖垮社会经济的那种孩子。我想他私底下不会突然变成一个努力用功的无趣书虫,但我对他也提不起兴趣,于是拒绝了他,他一边拿下耳机一边讨饶,说每个月多付我五百块,因为这里实在便宜的关系。我想想,于是答应了这笔交易。

偷窥很有趣。
  我想,犯法的事多半都很有趣吧,法律禁止大家做的事,好象都有这样的特质,只是这些事常常伤害到别人。
  偷窥并不造成任何伤害,如果对方毫无感觉的话。


  隐私常常被拿出来谈偷窥害人,但隐私被剥夺的坏处只有在被当事人发现的时候;隐私不会像钞票一样,被偷了以后就少一点,所以偷窥的人有责任保护被偷窥的人,让被偷窥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尽情表演自己,这样一来,隐私就变成一种分享,永远也不会被谁侵蚀。
  所以那些在旅馆偷拍情侣**、或是偷拍更衣间淑女换内衣,然后再制作成光盘的家伙实在很可恶,他们毫无羞耻地兜售别人的隐私,让那些被偷窥的人精神崩溃、羞愤不已。那些商人恶棍才是伤害别人的罪犯。


  你如果认为我在强词夺理,我并无法激烈地反驳。毕竟我自己也不愿意将隐私,或者说私底下的自己,表演给任何人看。如果人类分成两种人,一种是偷窥别人的人,另一种是被偷窥的人,那我明显要当前者。这是我至今三十五岁都还没有结婚的原因。
  结婚,代表私底下的自己形神俱灭,一个人从此就不再完整,全给扭曲了。我想,不再有黑暗的角落可以释放能量的结果,是多数家庭暴力或出轨的原因,老张就是这样。


  面试那天老张爽朗的告诉我,他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怪癖,就是非常喜欢喝过期鲜奶,他这个癖好从他结婚以后就被扭曲了,因为他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开口跟老婆提起都没有,长期隐忍久了,有一天身材魁梧的老张终于压抑不住,将老婆的鼻子揍成了小笼包。老张的老婆何辜?她也许根本不介意老张喝过期牛奶。离婚后,老张还看不透自己需要独处,于是在下一次婚姻中他只是偷偷在床底下囤积过期牛奶,藉以释放自己黑暗的能量,但有一天老张的新妻子发现床底下十几瓶过期牛奶后将它们丢掉,于是老张又发狂了,将新妻子的下巴打落。
  所以老张还是一个人。他总算是明白了。


  ‘柯先生,你不介意我喝过期牛奶吧,哈。’老张在吃饭时笑呵呵的。
  ‘不介意,如果我的牛奶过期了,就留给你吧。’我微笑。


  人既然那幺需要独处,既然需要隐私,那我就必须尊重我的房客,我绝不把我偷窥到的私密行为制作成光盘贩卖,我有义务帮他们保守住秘密,因为这些秘密原本就不属于我。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打开电视,看看这些房客在搞什幺。

我将镜头切换到住在楼下的轻轻女子,她还在睡觉,我看了看手表,她大概还要睡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十点半才是她最常醒来的时间。
  轻轻女子的名字叫张颖如,是个专职作家,我猜她一定不是个很有市场的作家,要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颖如经常在床上用笔记型电脑写作,床边的茶几上堆着好几本杂志与各式各样的书本,她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中间只会起身上厕所或冲咖啡,吃点小饼干,到了晚餐时间才会出门吃点像样的东西,有时回来手里会抱着一些零食与新的书籍杂志。
  晚上九点后颖如就不写作了,她专注地不断翻看堆积如小山的书籍,常常两天就看完一本书,还会用笔划线做记号,不知道是真爱看书还是找写作的资料,总之我都很佩服这样的阅读习惯。真是个生活简单朴素的女孩子。
  所以偷窥颖如也是件很无聊的事,我最多学到了冲咖啡的各种技巧。


  我打了个哈欠,将电视关了。
  老张在大家还在熟睡的时候就出门了,他要带学校的小田径队跑*场。如果将萤幕切换到他的房间,我将会看见单调的摆设,还有满地的过期牛奶。
  他真是解放了,彻彻底底的。
  我知道老张也有偷窥的癖好,这点他没有跟我提过,他只敢提过期牛奶的事。人之常情。老张的偷窥嗜好反应在他房间光盘机里的偷拍光盘,以及他放在衣柜里的高倍率望远镜上。
  老张每天下班回来洗澡前,都要看一片偷拍光盘,内容包罗万象,有真偷拍,也有假偷拍。而入夜之后,老张就会架起望远镜,用研究月球表面的科学精神窥探附近的住户有没有进行不关窗帘的色情活动。
  是的,老张跟我虽然颇为投契,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想窥探的是各式各样有趣的自我表演,但老张的偷窥活动则标榜着色情万岁,这并不是说我高了老张一等,而是着重的趣味多元性差很多。


  关了电视,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幺。
  也许我该每半年,或甚至每三个月就换一批新房客进来,只留下比较有趣的房客。
  我闭上眼睛,想起两部跟偷窥有关的电影。


  一部是‘银色猎物’,男主角藉由偷窥女主角的日常生活,于是非常了解女主角的兴趣与行为模式,男主角便塑造自己另一个形象,并制造种种巧合使女主角爱上他。也许我该仿效他,看看有没有机会跟陈小姐做几次爱,或是让单纯的颖如爱上我。
  另一部电影是‘楚门的世界’,这部堪称经典的电影我看了好几遍,里面的男主角实在是太可怜了。但他的可怜之处不在于不自觉贡献出他有趣的一生,而在于最后竟自行揭破秘密,走到早已知悉他生活一切的观众面前。我叹了一口气,这部片好象不能给我什幺启示。


  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心里思量着楼下那些房客的人生。
  其实大家也真是有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说住就住的缘份,说不定大家还会住在一起好些年,除了那个糜烂的大学生以外。
  也许,他们是我生命中另类的家人。
  我笑笑,自己其实亲人甚少,要不然大伯父这栋房子也不会轮到我的头上。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惦量自己这一生有多少斤两。
  没出过国,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念完大学,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年夜饭。
  没有实现过自己的梦想。


  我当然实现不了梦想。能够当上导演的人有几个?何况我只是爱看电影而已,导演只是我随口挂在嘴边,有人问起我就回答的‘梦想’。我呆呆看着黑色的电视萤幕,突然有种奇异的灵感。
  也许,我可以将这些房客当作是我亲密的家人。
  或者。
  或者演员。
  但我不再是默不作声的观众,而是才华洋溢的导演。

这五个房间的六个房客,都可能是所有人租屋时遇见的楼友,所有人都可能与他们在街上擦身而过。


  但颖如不是。
  我不只意外,还感到害怕。


  害怕得厉害。


  我永远记得升降梯发出‘喀拉喀拉’声响那一天。
  当时,我正拿着记满众人行为模式的笔记本、咬着笔杆,躺在床上思考:‘以这些人"现阶段"的所作所为,可以编织成什幺样的剧本?
  如果我可以成功剖析他们的心理,我真的可以知晓他们"道德的极限"吗?’我就这幺盯着笔记本瞧,一个好的方案也没有。


  ‘喀拉,喀拉......’


  老旧斑驳的升降梯突然开始运作,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齿轮咬合制造出来的声音,或是履带之类的零件。
  我有些吃惊,将柏彦的房间画面切换。
  升降梯因为并不常被使用,所以我没有多为它买一台电视机监视,现在想来真是错的离谱。


  我看着电视画面,刚刚出门的颖如带着一个男人站在升降梯里,那男人我自然从未见过,而看起来他跟颖如也不甚熟识,颖如站在升降梯按键前,安安静静看着生锈的金属栅栏,而那陌生男子穿着入时,拘谨地站在颖如左后方看着颖如的裙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心里在笑,我瞧的出来。
  栅栏打开,颖如往身后微笑点头,那男人很有礼貌、简直是客气过头地点头回应,跟着颖如走出升降梯,进了她的房间。


  我必须承认,我原先以为颖如生活的如此单纯,让我彻底错估了这个平淡如水的女孩。
  我一点也不了解颖如。
  从表面、从各种表面、从二十四小时日夜不停监视的表面来推敲一个人,都可能不足以使你了解另一个人。
  从表面观察得到的东西,最终就是表面的东西,妄自声称什幺动作都是反射心灵,其实是自大。


  颖如不喜欢说话,至少在这栋房子里就属她最沉默寡言。
  我经常一整天都偷听不到她说句话,这也许是我一点都无法窥知她心灵状态的关键。唯一的门径,只是她每天晚上看的书。
  园艺布置、金融理财、心灵小语、星座卜卦、名人传记、普及科学,甚至是灵异玄学。颖如兴趣的广泛让我无从下手了解。


  颖如进了房间,那男人跟了进去。


  ‘好别致的小房间。’男人说,却心不在焉地看着床。
  ‘介绍一下你自己,喝咖啡还是水?’颖如的笑有浅浅的酒涡,示意男人坐在床缘。
  ‘来点咖啡好了。我不都在网路上介绍过自己了?应该换你说了,你可是主人。’男人没有听话坐在床上,反而双手轻轻搂住颖如的肩,看着颖如娴熟地使用咖啡机。
  ‘说说你,多说点。’颖如淡淡轻轻的声音有种柔软的魔力:‘我怕你等一下什幺都说不出口。’


  咖啡涓涓滴出。


  ‘你对我还真是好奇,坦白说,我也觉得自己很特别,哈,也许你已经在网路上跟我聊天感受到了,但我说的特别,可不是随便跟女孩子做那种事的特别,不过你别介意,我可不是说你随便,你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而......’男人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一下子就变了个人。
  颖如只是静静地听,既没表示有兴趣,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咖啡好了,颖如倒了两杯,一杯给男人,一杯给自己。
  男人接过咖啡啜了两口,看着颖如笑着:‘好香。’颖如将自己手中的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捧住男人手中的咖啡。
  ‘嗯?’男人不解,但还是将咖啡让颖如捧走。


  男人闭上眼睛,双手垂地,昏了过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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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2)
多么离奇。
  我怎幺也看不出颖如的体内住了这样的东西,这是最令我呼吸发冷的地方。


  颖如走到厕所,将两杯咖啡都倒在洗手台上。
  她从抽屉拿出一只大塑胶袋和几条粗绳,将塑胶袋铺在椅子下,那男人牢牢绑在椅子上,所有的动作不能说非常熟练,但却毫无犹疑,我不禁怀疑颖如是否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或是在她的脑袋中演练过千百遍?为什幺颖如这种行动一点征兆也没有?
  男人昏睡着,他当然也不知道。
  颖如坐在床上面对着他,像是在考虑着什幺。


  我好紧张,因为我根本就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幺事。
  ‘颖如,颖如,你到底在做什幺?’我紧握着遥控器,不断格放针孔摄影机的画面,想看清楚颖如的表情。我的手心全是汗,脚一直在不安地交互摆动。


  颖如终于动了。
  她蹲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我赶紧将脸贴在电视萤幕上,看看那小箱子到底装了什幺。
  颖如打开小木箱,拿出一个像是装药片之类的罐子,打开,拿出几粒不知道是白色还是黄色的药片在手上,倒了杯水,然后用手扳开男人的嘴巴,将药片跟水塞了进去。


  ‘老鼠药?安眠药?还是摇头丸?’我胡乱揣测,竟开始不安。


  喂了男人不知名药片后,颖如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竟若无其事地躺在床上看书,一本短篇小说文选。
  我汗流浃背地看着萤幕,等待着颖如下一步,无法分神理会其它人在做什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颖如喂他吃的是毒药?我该打电话报警吗?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是我的房子,我可不想出了人命后房子租不出去,加上杀人这件事根本就很令人难以忍受,即使被杀的跟动手的双方都与自己非亲非故也一样。
  竟然就在我的脚底下!


  我就这幺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荒唐了整个晚上,而颖如却迳自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到了隔天中午,那男人的头像钟摆微微晃动,但意识明显不清楚,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颖如醒来后,从床底下拿出同样的药瓶,抖出几颗药片又塞进男人的嘴巴,她的手指摸着男人的喉节,确定他的确吞下药片后,颖如竟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将门锁上后便下楼离去。


  ‘这女人疯了,却不像要逃?’我狐疑着,精神状态已经因为失眠而涣散许多,但颖如冷静走出房门的样子绝非想一走了之。
  我决定要冒险进入颖如房间,看看她究竟在变什幺把戏。


  趁着柏彦还在睡大头觉,我蹑手蹑脚,拿着钥匙进入颖如的房间,我几乎可以听见巨大的心跳声。
  颖如已经无法估计了,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多久回来?我现有的统计资料已经不实用,但我非得进房看看那个男人不可。


  轻轻带上门,我的鼻心都是汗。


  我看着那男人,他的脸色好苍白,但绝没有死,至少还没发生。
  我探了他的鼻息后,想翻翻他的眼皮,却惊觉我没有戴手套。我可不想在这个很可能变成死尸的男人身上留下指纹。
  ‘算你倒霉。’我在心里说着,暗自庆幸我没有在颖如房间聊天喝咖啡过。
  我蹲下,寻找那只小木箱,将它的位置四角放了四个硬币,小心翼翼将它拿了出来,屏住呼吸打开。


  汽油、酱油、灭鼠药、安眠药、盐酸、小儿麻痹疫苗、白喉等疫苗、眼镜蛇毒、百步蛇毒,还有一些装着混浊不明液体的玻璃罐......

  其中一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一只死老鼠!而另一个玻璃罐竟装着捣碎的不明爬虫类尸块,浸泡在我无法形容的颜色的胶状液体中。而昨晚颖如拿出的药罐子,装的是强效安眠药。
  我愣愣地看着,阖上木箱。


  颖如原来是疯的。


  我抬起头,以四十五度仰角看着那不知还要受苦多久的男人,正要感叹几句时,我听见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我的胃一阵翻滚,好想呕吐。
  竟这幺快就回来?
  我猛力抓着胸口,生怕剧烈的心跳声暴露自己的行踪。


  颖如出门,从来没有快回来过。
  我居然错乱地以为她至少还有一点点可估性。
  杀了颖如?
  我居然慌张到让这个荒谬的镜头在我脑中掠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打昏她吧!’我心中笃定,不管是什幺想法,只要笃定就不会惊慌!
  因为暂时看不到后果!
  我屏住气息,站在门后。捏紧拳头,用力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震动。



  该打头的哪里,颖如才会立即晕倒?
  上面一点?还是下面一点?
  还是该像电影里一样,用手刀猛力朝脖子一斩?
  我的脑袋空白一片。



  脚步声静止在门前。
  我的眼睛眯起来,有些晕眩。
  钥匙孔金属声喀擦喀擦,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我浑身发热。
  颖如不知为什幺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难道是发现我了?




  门轻轻关上。
  颖如竟没有进房。



  我仔细倾听房间外的动静,那脚步声轻轻迈开,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去哪?
  要去哪?
  那脚步声似乎是想上楼!


  我没有多想,立刻将拖出床底的小木箱依照四个硬币摆放的位置放好,将硬币放在口袋,靠在房门附耳倾听脚步声的动静,随时开溜。


  没有脚步声。


  ‘扣扣。’


  颖如在敲我的门!


  我立刻将门打开,惦着脚尖走出,大气不敢透地将门反锁。


  ‘扣扣。’


  颖如依旧在敲着我的房门。


  该上去吗?
  该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吗?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心胆俱裂下我根本不想跟颖如见面,尤其是我根本不知道颖如是不是发现房间里有人,所以想找我一起进房?
  如果是这样,我的脸色这幺差,又是从楼下上来,颖如一定会怀疑拥有钥匙的我!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会是多幺难堪扭曲的画面。
  如果不是这样,那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颖如,为什幺偏偏在这个时候敲我的门?距离缴房租的月底可还有一个礼拜。


  逃就对了。
  我打开门,走出房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麦当劳里。
  我挖着巧克力圣代,试着平复刚刚绷紧的沉重情绪。
  颖如实在太可怕了,如果关于她的一切都无法预知的话,我如何能导演出一出绝妙好戏?
  她是个弱女子,充其量只会使点迷药手段,但我为何如此害怕?
  颖如绝不是突然暴走,有一天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决定绑架另一个人的那种人。因为那只小木箱。
  牛奶、酱油什幺的,都很容易取得,但疫苗跟蛇毒绝不是想在便利商店买就可以买到的,还有那两瓶古怪恶心的玻璃瓶,那像是正常人会想拥有的东西吗?那是一种蓄意,钢铁般的千方百计。
  颖如绝对是个累犯,她一定曾在某个城市里作过案,绑过另一个人或等等。
  而她只不过刚刚在这个城市里落脚,所以乖上好一阵子,熟悉环境后自然又开始干些莫名其妙的勾当。
  要不然,颖如怎幺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是她有个双胞胎姊妹,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住进她的房间,跟她对调?那颖如呢?难道被她的变态双胞胎姊妹给杀了?给绑架了?


  巧克力圣代吃完了。


  冰淇淋降低了我血液的温度。


  ‘你在挑战我吗?你想出个难题考考我吗?’我冷冷地重复类似的语句,想得到一些冰冷的、忿恨的勇气。


  ‘好,你这个刁钻的演员,甭想爬到编剧的位置。我要把你当成辛辣的调味料,一颗属于我的炸弹。为我跳舞。’我将塑胶盒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出位于市中心的麦当劳。


  我在一楼楼梯口转角的公布栏,贴上一张启示。


  ‘大家好,住得还习惯吗?我今天不见了一串钥匙,那串钥匙是大家钥匙的备份,我这边没有多打第二份,所以请捡到的人放在客厅桌上,或拿到我房间给我,谢谢。PS:为了防止大家也弄丢自己的钥匙,到时候谁也打不开房间的情况,请每个人将钥匙多打一份给我,否则被锁在门外时须自费请锁匠开门换锁。房东。’


  我冷笑,这样颖如即使当时怀疑房间里有人鬼鬼祟祟,也不会猜到我头上。
  而是拥有那串所有人钥匙的‘潜入者’。


  谁是潜入者?
  不是我,也不是嫁祸给不存在的人。

  ‘给你。’我将旧的钥匙串放在老张门口的鞋子里,故意露出一小截金属以免显得太刻意。
  我当然重打了一份钥匙,刚刚从麦当劳出来后,随即去请五金行打的。
  老张是最佳的人选,他一定想都没想过能够拥有这栋楼最高的权力、与我平行的权力。
  而这正是偷窥成癖的他,所追求的超能力。
  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老张在穿鞋的时候发现这个神秘的礼物。
  ‘你不会还给我的,你不会还给我的。’我不断念着,看着老张紧张地走进房间,看着钥匙串皱着眉头。
  但他的嘴角扬起的角度很邪恶。
  ‘收下吧,然后展开你的探险。’我说。
  老张打开抽屉,将钥匙放在里面,然后振臂轻喝了一声。


  我一边替老张高兴,一边替被绑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感到悲哀。
  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安眠药,每三、四个小时就被颖如喂药一次,而颖如睡前则会给更多的份量。
  更多,但不至于太过量。虽然我看不出颖如是怎幺拿捏的。
  ‘就算不昏死,也干死你了。’我看着萤幕。
  那男人最后一次失禁已经是27个小时以前的事,但他除了一点点和着安眠药进肚的水以外,什幺也没喝。如果强灌昏迷的人液体,液体多半会流进气管而不是食道,只有死的更快。但爽快多了。


  颖如当然也知道。我说过了,犯罪是一种专业。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肥大的针筒时,我以为她残忍到要用注射生理时盐水会葡萄糖的方式,苟延残喘那男人的烂命,但颖如却从诡异的小木箱里拿出珍藏已久的绝对过期牛奶。
  ‘你这女人究竟会疯到什幺程度?’我讶然。
  颖如将牛奶灌满针筒,套上看似不慎卫生的注射针后,颖如专注地将针刺进男人手臂静脉,慢慢推送泛黄的牛奶。
  我好想吐。


  颖如连续注射了大约三千毫克的牛奶,于是那男人晚上又开始失禁,我看了真的很反胃。
  颖如摸着男人的额头,拿着温度计让男人含在舌下。
  我看不清楚温度计显示几度,但这举动应该表示男人正在发烧,我健康教育念的不好,但我想这应该是白血球正在跟过期牛奶里的病菌正在大战的关系吧。
  颖如躺在床上,捧着电脑敲敲打打,累了就看书、喂药、擦地、睡觉,好象正在贴身照顾一个病人。她制造出来的病人。
  真不知道那跟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是因为什幺特质才被选中,抑或是随机的不幸。


  另一方面,我想老张也应该开始观察每个人出入房间的时间惯性了,毕竟关于犯罪的事情都牵涉到天生的敏锐,或是刻苦的调查。专业。
  于是,老张开此有意无意地,增多他往返一楼的次数,经过陈小姐的房门时都会注意陈小姐的鞋子还剩几双,有没有男人的鞋子等等。
  跟我想的一样,他对漂亮*荡的陈小姐最有兴趣。
  或者,老张也明白颖如之住在他楼上,要藉机往返五楼或天台以便观察颖如的作息是比较奇怪的。
  我一直期待着老张偷偷潜入陈小姐房间的一天,去偷条内裤或是躺在床上滚一下之类的。但老张似乎很沉的住气,大概是‘如果被发现的后果’的想象阻碍了他的侵入计画,或是他另有盘算。


  也好,晚点也好。因为我脑子很乱很乱。

我的脑子很乱,全都是因为颖如给了我一个错手不及。
  笔记本上充满了零碎的涂鸦,我却没有很好的灵感编织一个故事,更缺乏精密控制‘时间流程’跟‘空间交错’的能力。
  我的统计数据还不够多,是事实,但颖如跟一具准死尸给我一个震撼教育,那就是:‘所有人都可能突变’。如果我无法掌握突变的可能程度,我就会被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给击倒,到时候,即使无意间成就了一出好戏,却是跟我毫无干系。
  那只是偶然,然后很有趣而已。


  虽说如此,但我心里明白,像颖如这种外表看不出来的疯子实在少有。我相信只要猜到这颗不定时炸弹爆炸的时间,整个剧本就能惊奇地将每个房客,每个事件都扣连在一起。
  没错。
  这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市面上一些‘很能表现导演与编剧的设计感’的好电影的特色。那些电影通常内容杂乱分呈,但在步入结局的几分钟内,让所有的线因为种种机缘凑巧撞击在一起,然后迅速在眼花撩乱的掌声中落幕。
  例如偷拐抢骗、爱情灵药、猜火车等。
  但那些电影只是电影,将所有的兵分多路的线全搭在一起,只是戏外导演运用的、演员不可抗拒的‘巧合’。


  我所面临的,则是真实世界。


  我必须先构思出几个一定要达到的‘名场面’,然后想办法去实践它。


  吃着刚刚从楼下冰箱里端出来的、郭力买的冰淇淋蛋糕,我一次观看六个电视萤幕寻找灵感,但主要的焦点还是放在老张跟颖如身上。
  最基本的,一个角色原本就具有至少一个特色,而导演我需要将他们的特色刻划出来,强化、或甚至赋予更适合他们的特色。


  老张嗜爱色情偷窥,我给了他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就等他什幺时候蜕变。
  颖如截然两人,一个文静、一个像变态护士。我该给她什幺?或应该回避她什幺?应该积极地让她变成戏剧里最辛辣的部份,还是该消极的防止她破坏?无论如何都很难。
  柏彦无聊嗜睡嗜打手枪,我该给他什幺?或想办法恶整他,让他变成一个可笑的戏剧零件?这个主意好。
  郭力成熟善交际,算是令狐的主人,令狐则几乎倒了过来,嗯------应该思考如何利用他们是同性恋这项特质。
  陈小姐纵然看似*荡,但她为什幺要交两个男友?这个原因陈小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自言自语让我听到。应该想办法让这个丑闻被其中一个男友揭穿吗?
  王先生呢?他除了一直在压抑想侵犯女儿的欲望,他甚至比柏彦还要无趣。不过他有个女儿。


  我看着电视萤幕,颖如刚刚起床。
  这是她绑架男人的第五天,男人逐渐在椅子上枯萎,一点反抗的可能都不存在了。所以颖如大大降低了安眠药的剂量,我想光是发高烧不退就足以瘫痪男人,何况这几天他什幺东西也没吃,只是被猛打牛奶。
  死才是他的解脱吧?我只负责看、还有感叹。


  我走到颖如房间外,这四天以来我一直想不透颖如为什幺要敲我的房门,我只有几个无法印证的猜测,因为颖如后来并没有再找过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备份钥匙偷偷打开柏彦的房门。他一个小时前去上课了。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溶剂,我将它倒进柏彦喝到一半的可乐里面。这小子邋遢得很,这瓶没有气泡的糖水准要继续喝下去的,我剂量下得不轻,务求他彻底昏睡。
  ‘我要给你一个了不起的能力,你是起点。’我忍不住窃笑,从门缝中看看走廊上没有人后,才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间。

彦晚上七点半回来,正好那时颖如出门,而那男人被颖如拖到浴室里的马桶上,浴室门关上。
  我躺在床上吃包子,看见柏彦坐在电脑桌前上网聊天,一边将可乐喝个干净。
  ‘快去睡觉。’我说,我可不想碰上颖如回来。
  柏彦继续敲着键盘,但几分钟过去后,他怔怔看着萤幕恍神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按‘del’键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就是不肯去睡。
  柏彦结束对话窗,打了个哈欠,萤幕进入连线对战的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画面,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机枪冲锋陷阵,没有平日那样的激动地摇晃现实世界的身体闪躲萤幕里的子弹,渐渐的,柏彦揉揉眼睛,脖子有些摇晃。
  但柏彦竟不肯放弃,他将整张脸都快贴着萤幕开枪。
  ‘你这小子就是不肯合作点。’我蛮不高兴,但话才刚说完,我发现柏彦的下巴早就顿在键盘上,脸贴着电脑萤幕一动不动。
  成功了。只要动作快些,就不至于遇上神出鬼没的颖如。


  ‘扣扣扣,扣扣扣。’我敲着门,确定柏彦是否真的昏睡。
  没有回应。
  ‘柏彦开门,叔叔有话跟你说。’我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我轻轻将门推开,没锁。柏彦的嘴巴张得好大,快要流口水。
  ‘柏彦,柏彦?’我揉着柏彦的肩膀,但柏彦睡得跟死猪似的,于是我拿出塑胶手套戴上,免得我乱用剂量,要是柏彦一觉不醒后尸体居然留下我的指纹。
  我将柏彦的拖鞋脱下,然后将他抱在地上,脱下衣服后,我让他右手勾着衣服,短裤连着内裤一齐拉下至膝盖,露出他的阴茎,然后让他惯用的左手放在阴茎上;我站着俯瞰柏彦狼狈的滑稽样,狠狠地耻笑了一番。
  转过身,我打开他珍藏A片的抽屉,拿出一片他没看过几次的大埔安娜的色情片,放在电脑光盘里播放。


  但我立刻楞住了,既然我打算这幺做,那精液呢?


  难道我要抓着他的老二,帮他打一泡出来?我光想就觉得恶心。
  ‘算了,看你这蠢货应该死不了。’我蹲在柏彦身旁观察他均匀的呼吸,于是拿下塑胶手套,坐在电脑前。
  我看着大埔安娜柔软巨大的豪乳套弄着老二,越想越觉得好笑。
  难道我真的不怕柏彦因为药剂过量死去吗?不,我还是担心的。
  但因为太有趣了,使得我无法抗拒这幺做的诱惑。


  来了!我的腹肌绷紧。


  我急忙站起来,跪在柏彦身边,瞄准他裸露的阴茎喷射,沾得他的龟头跟阴毛都是乳白色。
  但他仍旧酣酣地睡着,我简直快笑死了!
  我抽起一张卫生纸将自己擦干净后,从门缝确定没有人,便从容地走到一楼客厅看报纸。


  ‘这小子醒来后,不知道会怎幺想。’我大笑,用大笑将一些无谓的担心掩埋起来。


  ‘什幺事那幺开心啊?’老张打开冰箱,随口问我。
  ‘有件新闻好好笑,哈。’我笑着随意回答,陈小姐也正好下班回来,向我点头示意。
  陈小姐的手牵着那个较矮的男友,那男人也向我微微笑。
  我注意到老张跟着陈小姐和他男友后面上楼时,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她的小屁屁。
  ‘有种就潜进去插死她啊?或是躲在衣柜里看她被插啊?’我在心里碎碎念着,老张这个人目前真是软脚虾一只。


  我看着报纸,将所有的新闻都看过一遍,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刚射精完的疲惫让我有些想打个盹。
  但我不能睡着,因为我也想打扰一下那颗炸弹。
  颖如出去那幺久了,已经超过一般买东西、买书的时间,她到底去买什幺东西?去干什幺?
  总之,我想反击。


  别以为只有你可以吓人而已。
楼下的房客 12


我干等着颖如回来,想同她说几句话吓死她,一直却等不到颖如。
「难道颖如逃跑了?不再回来了?」我多疑起来,但心中的遗憾感竟大过于担心。
也许我很期待颖如会变出什幺新把戏似的?


我抬起头看时钟,十一点半。
「这幺晚?」我心道。
此时,升降梯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
我猛然醒觉,却已来不及修正自己愚蠢的行为。
真笨!颖如要是从屋子后的升降梯上楼,我怎幺会遇得上颖如?
而且------


「颖如一定还带着另一个人!」我大惊,赶紧快跑上楼。
颖如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曾使用过升降梯,而且她晚上出门前将那昏迷的男人丢到浴室的马桶上,可见她一定还在打什幺坏主意!


我听着升降梯转动的声音,后悔莫及地跑到房间里,打开电视。
走廊。
颖如打开房门,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子,看他穿衣服的样子好象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小滑头。
他笑得很开心,说不定他以为今天是他跨破处男的黄金之夜。
「白痴。」我竟然忍不住笑出来。


接下来,又是同样的剧本。
咖啡还是水,然后颖如接过笨男孩的杯子,笨男孩晕倒,五花大绑。
我想,有问题的不是咖啡豆,而是水。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颖如接下来想做什幺。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一本关于星座占卜的书,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这让我非常不能忍受,我的好奇心已经强烈到不断地自言自语,对着屏幕乱给建议。


「拿出那只死老鼠塞在他的嘴巴里啊!教训教训这自以为是的小鬼!」
「那个蛇毒!打在小鸡鸡上!」
「不是听说打一小截空气在血管里就会死人的吗?试试看无妨吧!」
「还是要玩活体解剖?让他吃多一点安眠药,边睡边死也就是了。」


我胡思乱想地快疯了,但颖如就是干耗着,还看书看到打盹,我的心情开始变得很恶劣,连陈小姐跟他男友在浴缸里**我都没兴趣看。
直到半夜两点,颖如才把书放下,我精神一振。


颖如首先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就在那坐在马桶上的男人旁冲澡,那画面之诡异令人提不起一点性欲,而颖如洗完澡后,披着浴巾、将针筒灌满牛奶后,连血管都不瞄准就直接插在昏厥的马桶男的大腿上,针筒一压到底,我摀着眼睛帮喊疼。
那男人真的很惨,我猜他发烧依旧,但颖如洗完澡后,一点也没意思帮淋湿的男人擦干,就这幺让他半死不活地坐在马桶上腐烂。
但颖如对刚刚擒到手的小男生就温柔多了,她拿出几颗安眠药捣碎,然后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了,接着拿出刚刚用来注射牛奶的针筒,
灌入黑漆漆的酱油,端详着熟睡的男孩。
想些什幺呢?
颖如抚摸着男孩的手臂,像是在寻找较明显的静脉。


「你真是太难猜了,打下去的话,顺序就都乱掉了啊------难道你等不及他开始脱水,就想乱打东西进去?」我看得颇有兴味,因为这次我可是相当赞成颖如快速整人的作风。我一样等不及了。
颖如微笑,果然将没有消毒过的针孔插进男孩的手臂里,让酱油慢慢渍入血管,我的嘴巴随着酱油越灌越多,张得越大。
「好咸啊。」我差点没笑死,虽然我并不认为血液里有这幺多酱油会死掉,但一定不会有乐观的下场。
男孩睡得很死,任劳任怨地让颖如连续灌入大约一千五百毫克的酱油,我想过不了几天,他也会被扔进浴室里。


颖如睡了。
我也闭上眼睛。
她不晓得是随性整人?抑或是早有步调不一的安排?总之我非常难以估计她的行为,但我已经不觉得这是一面倒的悲惨情况。
颖如的捉摸不定,她还有什幺隐性疯狂即将暴露在我的眼前,这都让我感到兴奋与好奇。
当然,我并不准备认输,也不会输。


因为我看得比她多。

「早!」我向早起上班的王先生打招呼,愉快地在客厅吃早点看报纸。
「早。」王先生向我点头示意,他的可怜女儿睡眼惺忪地向我挥手道别。
我睡得少,但睡得可好,只比被迷倒的柏彦稍差一点。
愉快极了。
我吃完烧饼豆浆后,陈小姐才跟她那矮男友匆匆下楼,我想跟她说句早安什幺的,但她的脸色十分疲惫,于是我将话吞进肚里,干骂了几句。
「早啊!房东先生。」郭力不久后也下楼,拎了一个褐色小皮箱。
「早!早上有课啊?」我寒暄。
「是啊。」郭力站在我面前,不急着开门出去。他总是不急着做任何事。
「令狐弟还在睡啊?」我装作不知道,其实我什幺都看得见。
「不啊,昨天只有我在这里过夜,他小子值大夜班,等一下才会回来。」郭力笑笑,这才开门出去。
我听着郭力开着他那台BMW离去的引擎声,上楼涂鸦笔记本。
我的灵感飞涌而出,白纸在顷刻间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幻想与布局。


柏彦十二点醒来,那时颖如已经喂了那年轻人又一次安眠药,然后又一剂酱油,而马桶男则被针筒从下腹部打进五百毫克的牛奶。
柏彦很错愕,甚至还躺在地上赖了半小时才真正醒来。
摸着将阴毛粘成一团糟的干掉精液,柏彦并没有那幺惊讶,但坐在地上的他似乎陷入百思不解的情绪:打枪打到几乎一丝不挂、立刻睡着倒地,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干。」柏彦失笑道,这是他白痴的结论。
柏彦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药力持续夺取他的平衡感。
「你****,干你****!」柏彦揉着太阳穴,表情狰狞地打开计算机屏幕,然后才拿卫生纸试图把精液擦掉。
当然擦不掉,卫生纸的碎屑粘在阴毛上。
「我怎幺会看这只大奶妈?」柏彦一直旋转着脑袋,就是想不起来昨天晚上自己究竟做了什幺事。我是这样解读他的表情。
柏彦又骂了几声「太夸张」后,去浴室拿起漱口钢杯装水冲阴毛,用肥皂搓搓搓搓搓搓,就是不肯干脆洗个澡,一点卫生概念都没有。


「再去突击检查你一次吧?这次吓死你!」我得意洋洋地看着柏彦愤怒地清理我的精液,盘算着应该怎幺打扰他,但颖如喝完一杯咖
啡跟一小片面包后,就蹲在马桶男的面前,量体温、看瞳孔、搭脉搏,然后就开门出去。
我紧张地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自言自语:「你不是要去找猎物,不是,不是,不是,因为你没有藏好小男生。但你要去做什幺呢?去买新的有趣东西吗?」
我的神经发烫,因为颖如不是下楼,而是上楼。


来找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脚好象不存在似。


颖如慢慢、一步一步轻轻踩在阶梯上,我嘴唇一痛,这才发现我的牙齿已经将下嘴唇咬出血来。
「糟糕!」我快步走出卧房,紧张地将卧房门关上。我绝不能让她发现我秘密的眼睛。
我深呼吸,调节着情绪,但一种很畸形的恐惧正凝结在门的另一面,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个黑沉到着火的影子正烧烫着门。
「嗯。」我点点头,好想对着门大吼大叫滚开。


「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能立刻应门,不然就太刻意了。我转转脖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双手按摩着肩膀。


开门。


「嗯?啊!颖如!」我佯作惊喜,站在门口。
「嗨,房东先生。」颖如轻轻的声音,脸上微笑。
「什幺事啊?记得房租过两天才需要缴的吧,哈。」我真是不知道,仍是站在门口。
「是这样的,我房间有个盆栽要修,但缺把大剪刀,不知道房东先生有没有剪刀可以借我?」颖如说谎脸不红气不喘,语气甚至更加
轻柔。
「是这样啊?大剪刀------我想想------」我抓着头,脑子一片混乱。


跟我借剪刀干嘛?
我有大剪刀吗?
我应该借吗?

比普通大的剪刀再大一点就可以了。」颖如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瞬间松懈我的神经紧绷。
「我找找看。」我也不知道为什幺这样回答,总之我话出口后,我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我转过身,在一个又一个的抽屉里寻找大剪刀,而我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颖如的动静,我实在很怕她从我后面突袭,到时候我可没有一天吃好几次安眠药的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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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3:31 |只看该作者
打定主意。


「有吗?」颖如关切问道。
「这一把行吗?」我拿起一把实在不能算是大剪刀的剪刀,故意
忽略抽屉的角落里躺着另一把更大的裁缝刀。
我打心里不想借给这颗炸弹任何东西。尤其是这东西沾满了我的
指纹。
颖如眯着眼,看着我手中的剪刀。





拒绝吧!






「可以。」颖如伸出手,高兴地说:「谢谢。」


十秒钟后,我呆呆地看着颖如的白色洋装隐没在楼梯口,十足的
胜利者姿态。
「有妳的。」我憎恨地说,对这次对决的落居下风感到羞耻。
我回到卧房后,便深深感到后悔,而不只是毫不足道的羞耻而已。
当时战败的感觉,有如战场中的士兵被迫将手中的步枪借给敌军
枪毙自己。
很糟恨糟。


颖如走进房间,褪下身上雪白色的洋装,解下粉红蕾丝内衣裤,
一丝不挂,粉红色的乳头微微隆起,乳房下方鼓起的弧度,恰是男人
的手最想捧起的角度。然而,颖如匀称修长的身段并不会使人充满邪
念,而是令人想抱着亲吻一整个下午的纯洁。


她在笑,看得我有些痴了。
颖如从床上拿起那把剪刀,走进浴室,轻轻蹲在马桶男面前,将
他的衣服跟裤子全剪开,让男人衣不蔽体地坐着,接下来,剪刀刃口
轻轻扣住男人的左手小指。
我的眼睛大得不能再大。


「别......别这幺干!」我惨叫。
男人的脖子抽动了一下,颖如的脸上喷上极细的红点。
但她的眼神专注到发出光芒,在屏幕里闪闪发亮。
「住手...住手......」我只能作这样的旁白。


剪刀刃口打开,重新扣住男人的左手无名指。


我透不过气来,两手手指紧密地缠在一起。
红色流满浴室,以及颖如的双手。
我的手指也滚烫起来,我连忙甩它一甩,但不可能出现的痛楚以
象征、以隐喻、以病态、以抽象的速度,沿着手指里的神经直达我的
心脏,像针一样。
我抓着胸口,五指指甲深深插在肋骨的缝隙之间,依然无法逃避
电视屏幕中那把剪刀。


十根手指掉在瓷砖地上,然后都给颖如扔进马桶里。
冲掉。


马桶男默默承受着,无怨无尤,好象之前就签下「绝不喊痛」的
切结书,也或许他早已因为发烧过度将几千条神经全都给烧糊了,连
他的老二、阴茎跟阴囊,被钝钝的剪刀分成二十几次剪掉,他也只是
微微拱起背、晃着两只脚,表示「他知道了」。
但我却透过电视屏幕,被迫吃食着、分享着马桶男的尖锐痛苦。
他感受不到的,我被迫扭曲五官及四肢作响应,仿佛化身为马桶
男的末梢神经。我甚至痛到流下眼泪。
一股气直冲到胃里,我捏紧拳头,试着将痛觉反刍出来。
「有妳的。」我气急败坏地用头锤砸向床被,吐了一床。





「扣扣扣!扣扣扣!」





门过了一分钟才打开,颖如已穿上刚刚的白色连身洋装,若无其
事地站在门缝前。
动作还真快!


「你瞧,我刚刚找到的。」我扬起手装的裁缝刀,温暖地笑着。
「太好了,我正觉得那把剪刀有些不称手,谢谢你。」颖如笑笑,
接过我的裁缝刀。
「别客气,大家有缘才会住在一块嘛,相互照应照应才有道理啊!
哈哈!」我笑着,不肯离去。
马的你这个贱人,老子非要你紧张到拉尿不可!
「嗯。」颖如点点头,笑容丝毫不减。
「嗯。」我微笑,我当然要微笑,死赖着不走,眼睛打量着屋子
内。
「还有别的事吗?」颖如轻轻说道,身子微微一倾,自然而然挡
住我的视线。
「喔!只是想拿回刚刚借你的小剪刀,哈,说不准我最近就会用
到。」我笑笑,鼻子假装抽动抽动,忽然皱着眉头又说:「好奇怪的
味道,你有养小猫小狗吗?味道好象有些......有些咸味啊。」
「嗯,我的小狗刚刚死了,我等一下就会把它处理好的。」颖如
微笑,她甚至懒得装出替宠物惋惜的样子。
「最好快些处理,哎,不是我的关系,我是怕其它的房客会抱怨
啊!」我装出豁然大肚的样子。
「好,等我一下,我去拿剪刀。」颖如也笑笑,将门关上。
我颇为得意地看着关上的门,嘴里还留有刚刚吐过的酸味。
紧张吧!还不快去洗老子的剪刀!


门打开。
我的胃揪了一下,警觉性地往门后退一步。


「谢谢你,裁缝刀我用完了会还给你。」颖如笑意不褪,她递过
剪刀的手背白皙光滑,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颖如也没不高兴,只是想关门。
「对了!」我假装猛然想起:「那个盆栽!是啊!我可以看看妳
养的盆栽吗?我对那个很有兴趣,说不定也想自己养一盆喔。」
我兴高采烈地看着颖如,等待她露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大失
态,那就可以一报害我吐床的大仇。




颖如看着我,看着我。嘴角微微牵动。


我笑笑,手心却涌出大量的汗液。





「请进。」颖如微笑,我突然间竟忘记呼吸。

颖如点点头,居然没有回绝。
我的心脏却停了两秒钟。


你疯了吗?
你在打什幺主意?
你竟然在一分钟以内就将一切布置妥当?
你难道一点都没有一个犯罪者应该有的样子吗?


难道,你打算连我也一起------
我瞥了颖如手中的大裁缝刀一眼,竟隐隐生惧。
微笑在脸上僵成了一张灰白的面具。


「马的------」


柏彦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感觉到一股很闷的愤怒夹杂在开门
的风中。
我赶紧往后一看,柏彦皱着眉头,穿著短裤、蓝白拖鞋,将门摔
上,朝下楼的楼梯拖步走着。
「柏彦啊!小心把门给摔坏啊!」我嘴上埋怨,心中吁了一口气。
我假装热络地搭着他的肩,回头看着颖如说:「颖如,下次再去参观
你的房间啊。」柏彦也回头。
颖如点点头,微笑,进门。


「最近心情不好?是学校的功课还是女朋友的问题啊?哈哈。」
我干笑,柏彦简直就是我快溺死前偶然抓住的浮木。
「没事。」柏彦的语气很差,根本与当初求我让我搬进来住的时
候判若两人。
他甩开我的手,快步下楼出门吃饭去。
我慢慢地跟在柏彦后面,舒缓刚刚跟颖如对峙的紧张情绪。
这次,我可没有心神感受到战败的屈辱了,我抱着死里逃生的心
情感恩着。
甚至,还佩服着。


犯罪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精神活动。
犯罪使人与人之间有了高下之分。
犯罪使人强大。
这就是犯罪者。
罪的本身,就是一种专业,一种浪漫,一种迷人的憧憬。
一种必须克服自身恐惧,与不断压抑道德才能完美实践的、对人
性的逆向*作。
逆向总是使人深深着迷,这点,我原本从偷窥一事中渐渐体会。
但,颖如让我见识到另一种迥异于偷窥,迥异于航行于阴暗处的
鬼鬼祟祟的,的一种乘风破浪。
她的罪,使她即使弱小、即使孤独,却弥漫着叫人呕吐与战栗的
鬼气,叫我这个低阶犯罪者完全失却了被偷窥喂养的犯罪精神,我无
法久站在她的面前。我试了两次,两次都彻底失败了。
罪带给了颖如强大,却也相对萎缩了我。
也许,我该慢慢训练自己,让自己在屏幕中观看颖如变态地展演
犯罪的荒谬艺术,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从仿真与学习中,逐次接近
犯罪的、更高的精神状态。
那样,我就可以不必惧怕颖如,我就可以跟她并驾齐驱地成为高
檔的犯罪者了。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学她,我对狂喂安眠药跟剪手
指之类的事丝毫提不起劲。


我坐在路边的行道树下的长椅子上,看着柏彦走进附近一家烧腊
店,他的肚子可饿坏了。我的脑子被震撼的视觉暂留强迫回忆着颖如
一剪一剪喀断男人手指的模样,如果我现在回去,大概可以赶上男人
的脖子被剪断吧?
如果我要沾染犯罪的气息,我最好赶快回家守在电视机前。


「咦?」
老张骑着机车,从街角一转而过,骑进我那栋老房子旁边的小巷
子。
「下午一点半?」我看着手表,看着老张将机车停好,东看西看
地开门进屋。
老张星期二根本没有这幺早回家过。


你要行动了吗?


我起身,慢慢走向老房子。
我尽量使自己脚步轻盈,像个优雅的犯罪者。



我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屏幕。


令狐躺在床上睡觉,果然如郭力所说的那样。
柏彦大约半小时后回到了房间,打开计算机东摸摸西摸摸,就是不
曾翻开过书。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浴室的门关上,那个马桶男已经不见了,他
已经变成一只黑色塑料袋,静静地窝在浴室的角落;而年轻人瘫在椅
子上,石膏似的。


开始行动的老张,挑选的对象果然是陈小姐的香闺。
他足足观察了走廊的动静十四分钟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打
开陈小姐的房门。
老张是个比我还要下层的犯罪者,他所有的动机与行动全都指向
「色情」两字,所以他理所当然将眼光瞄准了床;他诚惶诚恐地轻趴
在床上,闻着、嗅着、捏着、呼吸着。


「别尽做些无聊的事。」我说。


老张不敢躺太久,他很快就起身研究房间其它有趣的部份。
梳妆台前的香水,他拿起来闻一闻。
放在桌上的发梳,他拿起梳一梳。
浴室里的香皂,他握在手里再三把玩。
吊在挂钩上的浴巾,他将整张脸埋进去深呼吸。
放在杯子里的牙刷,他挤了一点牙膏,兴奋地刷了自己的牙。
最后,他趴在马桶上,用抚摸美女的姿势与神情,手指一次次滑
过马桶的塑料坐垫,将整张脸贴在上头。做白日梦。


「你应该开始想想应该怎样拥有这一切,而不是光贴在马桶上啊
!」我嘀咕着,深怕老张辜负我赐予他的peeping power。


但老张终究是个初窥犯罪殿堂的生手,他在屏幕上的表现像第一
次看见骆驼的印第安人。


老张足足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无聊探险,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关上陈
小姐的房门,忐忑不安地出现在走廊上。
我原本想象打扰柏彦与颖如那样、去干扰老张的变态行径,但我
生怕会摧毁老张刚刚才萌发的一丁点犯罪天分,或说是胆子,于是我
只得作罢。
不过主要的理由,仍是终于起身伸懒腰的颖如。


颖如放下刚刚正在看的「都市恐怖病」小说,站在年轻男子面前,
抚摸着他的额头。
死了吗?
从屏幕中我实在看不出来,也实在没有关心的动力。
颖如拿出针筒,灌满了放在桌上的牛奶,弹一弹针口。
「不会吧?你不会忘记这个人------这个人是酱油男吧?」我张
大嘴巴。
颖如显然不在意,她拿起针筒,插进年轻人的颈子,硬是将牛奶
推送进去,牛奶有的被灌进去,有的则不停漏出来,乳白色的浆液现
一样流下。颖如根本没有瞄准颈动脉,看来我必须习惯她的大而化之。
针筒拔出来的时候,鲜红色像一条细线喷出,颖如沉吟了一下,
打开抽屉,拿了一块金丝膏布朝伤口啪一声用力贴上。
啪一声,显然太过用力,因为年轻人摔在地上,椅子倾倒。
颖如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脸,年轻人当然没有一点响应。
过了几个小时,黄昏了,颖如拿出一块红色的布整个盖上年轻人
后,拿起桌上的大塑料袋跟那瓶该死的酱油,打开门

去做些什幺呢?
我赶紧拿了一顶帽子跟了下去,却见颖如走进一楼的厨房,打开
瓦斯。


「?」我一楞,看见老张跟下班的郭力正在客厅瞎扯淡,令狐安
静地坐在一旁翻着男性服饰杂志。
「房东先生!一起聊天啊!」老张热呼呼地吆喝。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眼睛仍不时张望着在厨房变魔术的颖如,
老张跟郭力在扯东扯西扯什幺蛋我都听不见。
此时王先生跟王小妹开门进屋,跟大家微笑点头,立刻便要上楼。
「王先生,请在客厅坐一下,我煮点东西给大家尝尝。」颖如笑
咪咪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酱油与锅铲。
王先生呆呆地不知道该怎幺响应,却见老张鼓掌叫好:「好好好!
我就奇怪厨房怎幺那幺香啊!原来是你这小妮子在耍把戏,哈!该不
会是要嫁人了,找我们练习厨艺吧?」
颖如温温笑着,说:「才不是,只是看到新食谱,想试试看罢了。」
说完就转身回到厨房,留下我们在客厅里等待着意外的、免费的、美
味的晚餐。
除了我。


「该死。」我坐立不安。
那些食材该不会就是那位马桶男身上的东西吧?
虽然我根本没有看见马桶男怎幺被装进塑料袋的,但要是颖如割
下他身上的肉还是内脏什幺的,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王先生坐啊!大家聊聊嘛!」老张哈哈大笑,他显然还在为今
天的房间突击检查感到兴奋。
王先生腼腆点点头,跟王小妹坐在沈默寡言的令狐身旁,有一搭
没一搭地参加关于国内教育改革的对话,而厨房一直传来阵阵香气,
我的心中也一阵一阵鸡皮疙瘩。
「房东先生,你最近身体微恙幺?」郭力注意到我的脸色难看。
「是吗?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大好,哈。」我干笑。
「睡得不好,我这道菜正适合补身子。」颖如走出厨房,拿出一
个装满黑褐色肉片的小碟子,肉片冒着蒸气,还有酱油香。颖如将小
碟子放在桌子上,还有一把筷子。
我一看,心里更惊惧了。
「怎说?」郭力好奇,拿起筷子。
「这人肉肝是喂牛奶后才割下炒煮的,肉鲜味美。」颖如笑笑说
:「对身子疲倦特别有好处。」
我快吐了。
「人肉?倒要尝尝!」老张哈哈大笑,夹了一片送进嘴里,大家
嘻嘻哈哈地各自夹了一片,连沈默的王先生也为自己与女儿夹了放在
碗里,我的筷子迟疑不决地停在碟子上方。
其实,我原本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宴席;对不起,我
临时有事要出去,你们慢用;对不起,我今天吃素;对不起,我刚刚
吃过晚饭。但我的屁股偏偏选择坐下。


为什幺呢?


「房东先生,请用。等一下还有很多好菜呢。」颖如笑得我遍体
生寒。
「是。」我夹起一块肝肉,但就是无法将筷子移动到嘴巴附近。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好奇、不解、茫然、呆滞。
「大家请用啊,我只是比较不喜欢肝肉的味道,真是抱歉。」我
尴尬地说,将筷子上的肝肉放回碟子,满脸歉意。
「不要介意。」颖如笑笑,走回厨房。她除了笑,好象没有第二
种表情。
老张将我放回去的那块肝肉吃进嘴里,笑说:「真是好吃啊,真
不愧是喂牛奶长大的------的人啊!滋味鲜美!」
于是大家继续讨论着教育改革的国家方针,而厨房也不断传来阵
阵香气。
这年头只要提到教育改革,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插上几句话,我听
着郭力发表高见,一边观察大家是否有昏厥等异状。
我可不想吃进含有安眠药的肉块,然后变成另一道菜。
此时我觉得很窝囊,虽然小心为上,但我毕竟退却了,输得节节
败退。


「这是炒人肚、闷烧人杂、葱爆人腿、酱烧人臂。」颖如一次端
上许多菜色,老张与郭力笑得合不拢嘴,而王先生虽然听不惯颖如口
中的「玩笑」而皱起了眉毛,但仍捧场地拿起筷子。
「要不要去叫柏彦下来?」我起身,盼着叫柏彦下来自杀后,我
就可以交代他,说我身体不适想睡一下,叫大家尽情享用便了。
但我一起身,就看见柏彦穿著拖鞋趴啦趴啦走下楼,眼睛不断张
望着我们。


这幺巧?拍电影了!


「柏彦!正好要去叫你哩!来一起用吧!」老张最喜欢装熟,柏
彦迟疑了一下,立刻被颖如的笑容吸引下来。马的你小子对小妞就是
没辄。
「都是你煮的吗?」柏彦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坐在郭力身
旁,拿了一双筷子笑着。
「嗯,还有一锅汤在煮着。」颖如说,在我的左边坐了下来。
我的左脸顿时痲痹。
「好吃,真的是有软又嫩,新鲜新鲜。」郭力赞许道,柏彦赶紧
夹了一大块「人腿肉」放在碗里。
「这肉好鲜,谢谢你。」令狐跟着郭力的话。
「不只鲜!坦白说我的鼻子对牛奶很敏感的,这肉里的的确确有
牛奶的香味,一定花了张小姐不少钱吧?」老张一副老饕的样子。
「嗯,张小姐的手艺真不错。」王先生有礼貌地响应这顿免钱的
晚饭。
「谢谢姊姊。」王小妹的家教不错。
「陈小姐要是在的话,整栋楼就算到齐了,哈哈哈哈------」老
张笑得乱七八糟。


哈哈哈哈哈,我也跟着发笑。


颖如夹了一大团见鬼的「人杂」,放在我的碗里,点头示意。
「张小姐自己不吃吗?」我已经忘记我当时的语气,我只记得当
时的耳朵烫得快烧起来,五官也快抽筋了。
「我不吃人肉。」颖如一说完,全场哈哈大笑,尤其是王小妹更
是笑得前翻后仰。
我很想跟着颖如的话后说:「哈,正巧我也不吃人肉。」但我的
手居然将那一团切得稀八烂的人杂放在舌头上。
莫名其妙的挫折感难道会导致行为错乱吗?
人杂果然食如其名,令我心情十分复杂。
「好吃吗?」颖如微笑。
我点点头,将碎肉吞进肚子里。


这就是你弃尸,不,毁尸灭迹的方式吗?
我们的肚子,是你最好的弃尸掩埋场吗?


「我去看看汤好了没。」颖如站了起来,大家一阵欢呼。
「啊!少了酒!少了酒啊!」我惊呼,也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决不碰那锅来路不明的汤。
「这样吧,你们别等我了,我去买几罐啤酒回来请客,这样才够
尽兴嘛!」我大呼。
「不必麻烦了,我开车去比较快。」郭力也站了起来,但我及时
抢到门口,大声说:「你们先用,别为我留菜啊!等会我顺便在买点
下酒菜回来!」
我打开门,匆匆逃离现场,一走到巷口,我用手指挖着喉咙想催
吐,无奈我催吐的经验少之又少,吃进肚子里的那团人杂究竟没能吐
出。


我丧气地走到便利商店,买了两手啤酒,再绕到卤菜摊前买了三
大盘卤菜。
「好恶心,到底我为什幺能一直坐在人肉宴上,撑那幺久?」我
生起自己的气,此时我倒不是责怪颖如。
我走在巷子里,远远就听见客厅传来的欢愉大笑声。
「一群蠢货。」我暗自嘲笑。


脚步停了下来。
我发觉我是真的开心。原来如此。
「原来,我是想看看这群蠢货把人肉吃进肚子里的蠢样。哈!」
我一想通,也就不那幺介意回去了,反而对迅速原谅自己感到欣慰。


「加菜了!」我打开门,高兴地宣布。
陈小姐跟她的矮个子男友也出现在客厅,各捧了一碗人汤开心地
笑着。
接下来的这一夜,我吃着卤菜、喝着啤酒,大声讪笑着这群误吃
人肉的蠢货,而颖如则淡淡地听着大家天花乱坠批评国家教育,什幺
东西也没有吃。


就在笑声中过了。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看着颖如回房,颖如掀开红布,那年轻人的
脸色灰灰白白的,好象已经死透了,因为颖如并没有再为他施打什幺
东西就躺在床上看书、睡觉,她只是摸摸他的颈子、拍拍他的脸。


而喝了酒的王先生,在陈小姐一波又一波野兽般的叫床声中,一
整个晚上都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什幺,没有如往常般抱着女儿睡觉,我
想他其实很想选择了社会的一端,而不是原始的那部份。但他坐在椅
子上发楞了一整夜的行为,只是暴露出他不敢靠近床的悲哀。
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必须伸出援手。


而我一大早醒来后,就去附近认识的老旧药局买了许多安眠药,
药局的老板是我国中同学,姓勤,他店里以前挂的是他老爸的执照,
现在他老爸死了,他就去跟别人租了一张。勤连药剂生的执照都没考
过,但他**的门路倒是五花八门。


「你买这幺多安眠药,不会是想自杀吧?」勤只是随口说说,就
算我回答「是」,他也一样会卖给我。他就是这种人。
「不是,只是想泡妞。」我笑笑,将钱放在桌上。
勤收了钱,商业性地陪笑。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春药?」我直接问了,反正这里唯一的语
言只有两种,「有或没有?」、「多少钱?」。
「威而刚吗?要多少?」勤问。
「我不是要威而刚,我要春药。」我问,没有商量空间。
「这世界上没有春药,只有荷尔蒙、激素这些东西,你要的话,
我帮你找。」勤也不啰唆,手指比了个五。
「我要十,这两天就要。」我说。
「明天来拿吧。」勤点了根烟,说:「老样子,这些东西有效是
有效,但会不会出事我可管不着。」


隔天。


王先生的房间里摆设很精简,就跟我在屏幕中看到的一样,我打
开热水壶,想丢一小包春药进去,但一闻到药粉的怪味道就缩手了。
听勤说,这地下工厂作的春药里成份很杂,有传统的壮阳中药和
西药威而刚,还掺杂奇怪的人体激素,一堆成份加起来,唯恐没有成
效似的。我闻闻,气味挺奇怪,跟无色无味差多了,加在热水里一定
会被发现。
我回忆在屏幕中的这个房间。
有了。
我打开柜子,拿出王先生的肝药,这药王先生每个晚上睡前都会
吃一颗,我暗自保佑这药是胶囊而不是药丸,因为我从屏幕中看得并
不清楚。
所幸真是胶囊。
潜入的时间格外有压力,所以我不能待在里面太久,我记住药名
跟罐子大小后,便走出房间到药局,想跟勤买了一模一样的肝药胶囊。


「你肝有毛病?」勤不以为然看着我。
我摇摇头,没什幺好伪装的。
勤的手指放在鼻子上又揉又捏,像楚留香一样。
「我这幺说吧,这罐的胶囊很常见,要不要跟我买空的?」勤似
乎看透我的心思。
「好,谢了。」我莞尔,勤这家伙有时候还真够意思。
「多来光顾就是了。」勤认真说:「但吃死人也别来找我。」


于是,我买了三百颗空胶囊。
我在自己房间从容地将胶囊打开,换上春药的药粉,再到王先生
房间里,倒出所有的肝药胶囊,换上我的版本,无一阙漏。
我得扶王先生一把。


接下来是老张。


老张的床底下有大约三十瓶未开封的过期牛奶,还有一瓶已经打
开的水果调味乳,目标非常明确。
我抓起一点点春药丢下去,摇一摇,希望老张的铁胃对春药没有
太强的抵抗力。
「一点一点,不要急。」我微笑,小心走出老张家。


我走到四楼,看着颖如的门。
下午三点半,此时的她正在床上写小说,我潜入王先生跟老张房
间前,她已经将疑似死掉的年轻人丢到浴室里,跟那只黑色塑料袋放
在一块,然后就一直在床上敲键盘敲个不停。
「你绑人杀人,是为了要写小说吗?」我心想,看着门。
但,有什幺小说需要这种恐怖的亲身经历?恐怖小说?侦探小说
?黑色异想小说?不,这太不合理,这种小说的报酬不可能值得颖如
如此冒险,这年头只有爱情小说才能被群众拥抱,才能赚到丰厚的版
税。我看多半还是颖如自己心理变态,她最恐怖的地方就是随性胡搞。


柏彦一个小时前已经出门上课,我轻轻打开门,将他桌子上没吃
完的泡面掀开,丢了比上次更强的安眠药进去。
这小子卫生习惯很差,没吃完的泡面一定会把它吃完,甚至不需
要加热。
「晚一点,再帮你开发新的能力。」我很乐。
我的笔记本早已记满各种对柏彦「能力开发」的每个进度,他可
以说是我计画中不可或缺的「第一个齿轮」。


我小心打开柏彦的房门,从门缝中看看对面的颖如有没有出来。
我很介意她的存在。
没有。
我走出柏彦房间,关上门。



前面的门突然打开。


「房东先生?」颖如笑着打招呼。
「好啊。」我点点头,笑笑。




她看见我从柏彦的房间出来吗?


「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我打哈哈。
「可是我注意到你不大吃我作的菜,是不是我的手艺很差?」颖
如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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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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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4:11 |只看该作者
她为什幺在这个时候开门?


「怎幺会?我只是觉得......」我有些语无伦次。
「吃不习惯吗?」颖如看着我。


她为什幺总是选在这种令我窒息的时刻?
难道她有心电感应不成?


「这不是你的错,我从小就有挑嘴的毛病,想一想还真不好意思
。」我歉然。
「嗯。」颖如点点头。


怎办?
如果她看见我从柏彦房间出来,我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问我我进
去做什幺,因为我一点都没准备好这个答案!


「对了,颖如,你不是个作家吗?哈,我最近去书局逛逛,可都
没看见你写的书,我猜你用了笔名吧?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我兴致
盎然。
「其实说起来,我不能算是作家......」颖如微微笑。
我灵机一动,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多多了解颖如,于公于私都应该
把握机会。
于公,了解颖如有助于我实现计画。
于私,有谁有机会跟一个惯性杀人的变态聊天呢?
「颖如,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个茶吃个饭,聊聊天。」我打
断颖如的话,热忱地说:「我想多了解你一点,说实话,我没什幺可
以聊天的朋友,哈,说来难为情,我好久没有跟一个人好好说说话了
。」


颖如眯起眼睛。
我尽量让笑容扩散,扩散到颖如的脸上。


「好啊,不如来我房间喝咖啡,我煮咖啡请你。」颖如的笑天真
无邪,但这点活命的警觉我还有。
我干咽了喉咙。
「那怎幺好意思,我记得张小姐不是本地人吧,我知道附近有一
间很棒的咖啡厅,你看怎幺样!」我击掌,迫不及待。
「不好意思让你花钱,我对冲咖啡还蛮有研究的。」颖如的笑令
人失却抗拒。


我除外。


「不好啦,我怎幺好意思进女孩子房间,那间咖啡厅真的很不错,
我想去很久了,但一个人怪落寞的,总不好意思啊哈!所以我请客,
千万别客气!」我忙说,差点要掏出钱来。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有机会要参观我的房间吗?」颖如。
「有吗?」我假装忘记,反正客套话就是这副德行。
「好吧,你带路啰。」颖如终于点点头。

咖啡厅。


颖如点了一杯贵夫人。这点叫我惊讶,我从来没看过嗜喝咖啡的
颖如在咖啡里加过牛奶。她总有办法让我惊奇。
我点了一杯爱尔兰,还多要了一迭巧克力饼干,一迭牛角面包。


「谢谢你的招待。」颖如说。
「哈,别那幺客气,你觉得这里还过得去吧?」我笑笑。这里随
便一杯咖啡就要两百块上下,如果还过不去我也没办法。
「这里很好。」颖如很有礼貌地说,闻一闻咖啡,笑笑:「不过,
改天你真该尝尝我冲的咖啡,至少比这里便宜多了,味道也不差。」
「是吗?」我的背上又是一阵冷汗,幸好这里是公共场所。
颖如观察着咖啡上的奶晕,拨开一颗奶球,又慢慢倒了进去。
牛奶一滴滴坠入咖啡里,僵化地扩散开来。颖如出神地看着。
「对了,你刚刚在走廊上提到,你说你其实不算作家------这是
什幺意思啊?」我问。了解她的职业作为起步吧。
「我是个专门替人代笔的写手。」颖如抬起头来,解释道:「我
帮各式各样的作家、出版社、各种题材写东西,最后挂上他们的名字
。」
「喔------原来如此,难怪我都找不到你的作品。但妳既然可以
写东西,为什幺不干脆挂上自己的名字,这样不更好?抽版税的话拿
的钱应该更多才是。」我问。
「不是所有人都对出名感兴趣,像我。」颖如:「在别人的名字
下写东西,可以尝试更多的题材,也有更多的机会。只要肯下工夫研
究新事物,不怕没有工作,但要是挂上自己的名字,失败一次,下一
次的机会就遥遥无期了。」


研究新事物?
需要藉助乱搞别人身体来作什幺研究?
变态杀人小说吗?


「那最近呢?最近在写些什幺东西啊?」我。
「最近在帮蒋小姐写个人财务规划的书,这阵子流行这些。」颖
如,又加了一颗奶球。
「蒋小姐?」我好奇。
「这是业务秘密。」颖如的笑很畅怀,我要是真有兴趣继续问下
去,她肯定不会隐瞒。但我想知道的不是别人的事。
「像你这样帮人代笔,还要自己念书做研究,会不会很累啊?」
我问。
「会啊。」颖如。
「那你平常都做什幺消遣?像昨天那样烧菜吗?」我笑笑。
「上网聊天,旅行,想事情,冲咖啡。你真像记者。」颖如又加
了一颗奶球。但她还没喝过一口。
「哈,上网聊天啊,像我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学习新鲜事了。」我
自言自语。
「房东先生呢?」颖如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但我知道她对我一
点兴趣也没有。
「我啊,看看报纸,看看电视,日子浑浑僵僵的,幸亏有你们这
群房客住了进来,我平淡近乎枯燥的生活才起了一点变化,像这样跟
一个漂亮女生面对面坐着喝咖啡,我以前哪里想象的到。」我说,这
也是事实。
「房东先生没有女朋友吗?」颖如问。她的咖啡里已经坠入五颗
奶球了。我想她只是在玩弄她的咖啡,颖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喝掉它
吧。
「以前交过一两个,但越老越没什幺成就,也就没什幺好女人接
近我了。而我自己也懒了。」我说,这也是事实。
「嗯。」颖如低下头,用汤匙玩弄着咖啡上的泡沫。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翻着桌上的电影杂志,吃着巧克力饼干,颖如则像古老的吉普
赛人一样,研究着咖啡上一次又一次的白色图像,占卜些什幺似的。
有时,我会指着电影杂志上的明星或是电影剧照,问问她的看法,
但两人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


这样很好。
我笃信的守则不多,其中一条是:越没有话题的时候,越能看出
一个人心底的样子。因为可供伪装的虚假言辞已经越来越少。


「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可能已经到了尽头?」
颖如停止剥奶球,突然丢了这个怪问题给我。



我表面一楞,但其实没有这幺震惊。


「倒没想过,毕竟还是自己的人生嘛。」我苦笑:「再怎幺无趣,
日子毕竟还是要过下去。」是这样没错,多找些乐子就是了。
「尽头的意思,不一定是死亡,也不是说不能继续过下去不可。」
颖如反驳我刚刚的话。她的眼神变得跟刚刚有点不一样,但我却说不
说是哪里不同。我对那种「请指出这两幅画哪十个地方不一样」的益
智问题从来没有天分。
「喔?」我想让她把话说下去,最好就是暂时不要发表意见。
「尽头就是没有变化,不断地周而复始没有可能性的人生,这个
社会有太多人都走到了尽头,有些人三十岁到了尽头,有些人二十岁
到了尽头,有些人不过十几岁,也到了尽头。」颖如仍旧在笑,但那
种笑的成份已经变质了。但我只能感觉,却看不出来实在的变化,就
跟过期的牛奶一样,你要不尝一尝、闻一闻,否则绝不会发现纯白的
底下已经腐败酸化。


「周而复始?我还以为人生就像一条线一样不停往前走,走到死
了才停下来,怎幺会周而复始?」我忍不住问。
「一个人的人生如果跟其它大部分的人一样,那就是一种周而复
始。每个人都在重复另一个人的人生,重复着上学、重复着交朋友、
重复着买车买房子、重复着结婚生子、重复着变成其它上亿个差不多
的人生,连笑都重复了,连哭都重复了,你觉得这不是一种周而复始
吗?」颖如的笑容底下的气味越来越腐败。
「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说:「但对一个人来说,没有
亲身经历过的事就是没有经历,没有经历,哪来的重复?」


我抗议着,因为这种周而复始的说法刺伤了我,我的生活虽然就
像一头不停往地洞里钻的土拨鼠,永远都没有看到光明的可能,但要
说我重复了许多人的人生,为什幺我没有娶妻生子,为什幺我没有比
尔盖兹那幺有钱?


「要经历,就去看书、看小说、看电视、看漫画,那里有许多人
展示着不断被重复的人生,那些东西看得越多,就越容易重复到别人
的人生,既然过程重复了,结果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差不了多少,就
到了尽头,周而复始,循环,漩涡,黑洞。」颖如的用词越来越不像
日常口语,而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讲稿。


令人灰心的讲稿。


「你的意思是说,别看电视看太多吗?」我胡乱说着。
「不,恰恰相反。」颖如的回答令我意外。
「喔?」我。
「多看电视多看电影,这社会有很多管道告诉一个人,其实你不
管怎幺努力,都不免成为另一个已经「被成为」的另一个人。这样很
好,早点知道自己只是集体循环中一个可以被轻易取代,不,甚至是
不需要被取代的一小点东西,就可以早点体认到人生其实已到了尽
头。」颖如又开始剥奶球了。
「就算真的是什幺循环、重复的,早点体认有什幺好处?不知道
过一辈子、却很快乐的人也很多啊,就算知道,也可以很快乐的过一
辈子不是吗?」我不满,但脸上还是笑笑。
「你说得没错,很多人到了尽头还是笑的出来。」颖如笑笑:「
可以笑的时候,就不要哭。」
「啊?」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幺接下去。对话的逻辑已经有点
失焦了。


不过,我已经开始乱猜颖如绑人乱做实验的理由。


「对了,你、认、为、自、己的人生到尽头了吗?」颖如没有忘
记刚刚那个问题。
「如果你刚刚说得都是真的,我又凭什幺例外?我平凡到了顶
点。」我苦涩地说。


颖如颇有兴味地看着我。


「你还没有到、了、尽、头。」颖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不明白。不明白也写在脸上。
「每个人都有很多机会凿开尽头后的海阔天空,只是不敢凿,不
想凿,就这幺卡在尽头里。」颖如说得我飘飘然。
「喔?那为什幺不凿?」我问。
「因为大家都怕跟别人不一样。」颖如幽幽地说:「大家都怕自
己跟屏幕上的别人不一样,所以全部都卡在尽头、一动也动不了,偶
而有人动了一下,好一点的便被视作离经判道,差一点的便被称为落
伍。」


我不由得点点头。流行本来就是向前看齐,向右转。


「那你为什幺认为我还没到尽头?」我不禁有些高兴。
「因为,我看得到尽头。虽然你为什幺还没到达尽头,我不知道,
也或许你到过又后退,也或许你正在想办法避开,但你终究还没走到
集体周而复始的排队里。」颖如的瞳孔张得很大,霎那间,我仿佛被
拴在黑暗里。
「而且,从我的身体反应里,我没有感觉到尽头的气味。」颖如
笑笑,我却明显知道这绝对不是笑。
「你的身体反应?」我不由自主打直了身子。
「每个人都走到了尽头,也都成为尽头,而我,没办法在尽头前
待太久。」颖如喝了一口漾满白色牛奶的贵夫人咖啡,这是她的第一
口。


「待太久会怎样?」我问。
我想,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会凿开它。」颖如放下咖啡。空空如也。

后来我跟颖如一起回到了老宅,跟她并肩走在一块的时候,我的
呼吸已经不会凌乱急促、也不会下意识地同手同脚。
要说我已经不惧怕颖如了吗?那真是大错特错。
我只是觉得亲近,或者说一种被认同的感觉。
我、还、没、到、尽、头、吗?
被认可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对颖如崇仰了起来,连呼吸都开始毕
恭毕敬。
但我还是害怕颖如。因为这是我崇仰她的根本,也是我认同她的
起点。


「以后有机会多聊聊。」我说。
「好啊。」颖如说。


颖如回到她的房间。
我回到了电视前。


我一边想着怪怪的问题,一边看着电视里陆陆续续回到自己房间
的房客们。


问题一。
如果颖如邀我进她的房间喝咖啡,她一样会将我迷昏吗?
「会的,她会令我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总是吓我一跳,她才
不管我到了尽头没有。」我举手,自言自语。所以,我依旧会拒绝夺
命的邀约。


问题二。
颖如说她看得见尽头,她是有精神病还是怎样?还是异能力者?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不想走到周而复始的尽头,所以干脆卯起
来大干一场?」我举手,大谈议论。但这种直接因果式的推论一定不
适用于颖如,尤其我不清楚她身上还嵌着几个晦涩离奇的人生理论,
说不定还有一个叫「人生就是不断的进行实验」理论,或是「静态凌
虐才是高尚的品德」理论。


我零零碎碎地想着,后来老张回来了,七点十分喝下不干不净又
色的过期牛奶,柏彦八点回来,九点半吃光了昨晚剩下的沉睡泡面,
九点四十分就趴死在计算机桌前,王先生跟王小妹五点半回来,现在是
十点零八分,离王先生天人交战还有一段时间。


老张喝下的春药药剂其实并不重,因为我必须「控制」老张决定
性爆炸的时刻。前几次的份量都要轻,只需要老张遐想就行了,但最
关键的一次,必须要由超重的份量来轰炸。
所以今晚的老张,只是一直趴在地板上,一边听着陈小姐的呻吟
声难过地蠕动身子,过了半小时后,便一个人径自拎着望远镜上了天
台。一个人只要脑子里只存在一件事,行为便相当好预测,老张就是
最好的例子,他所有的行为都被一条无形的线绑在单单「色」一个字
上,我只需要蹲下来,摀着耳朵点鞭炮尾巴,老张自己就会飞上天去。


趁着王先生还没吞下药丸,我观察了颖如在房间里的动静后(她
浑不理会倒在浴室黑色塑料袋旁的年轻男子,冲了澡,舒适地躺在床
上敲打计算机),便轻轻走下楼,打开柏彦的房间。
柏彦计算机屏幕上的聊天窗口甚至还开着,对方的讯息不断丢将过
来,等待着柏彦答复。
我将柏彦移到床上去,坐在他的位子上,胡乱丢几个讯息过去,
对方似乎是柏彦在网络上认识的女孩子,叫「躺在钢琴上的猫」。我
没跟人在网络上聊过天,我过了那年纪,但我还认得键盘上的注音符
号,以及「Enter」键,还有我前几天专门去书店买的「第一次的亲密
接触」,我可是为了整死柏彦彻底K过了一遍。


「嘟嘟~~你睡着了吗」
好恶心,柏彦这死大学生居然自己起了个「嘟嘟狗」的花名。
「嗯~我刚刚发现另一个我~~」我敲着。
「^^另一个你啊???那是什幺???」
「另一个我已经睡着了~~现在的我好象破壳而出的蝴蝶耶~~
感觉很奇妙~~」
「听不懂」
「我是新的自己~以前的我就像一只丑陋又平凡的毛毛虫~但现
在我连呼吸都感觉到自己在蜕变了*^^*」
「呴呴...那幺厉害啊...是不是因为遇见我啊(大心)!」
大心?那是什幺东西?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在胡乱造字吗?
「哈哈哈~有可能喔~我等一下就要去探险了~~~探险我的与
众不同!」
「怎幺探险啊?(期待的眼神闪闪发亮@@)」
「我会消失!」


打完最后四个字,我就不再理会那只蠢猫继续丢过来的讯息。
我将柏彦身上的衣服脱的精光,胡乱将脱下的衣物摔向四面八方。
「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整天光会乱叫!」我笑着拉着柏彦
的双手,将他塞进自己的床底下,然后我将衣柜打开,将挂在衣架上
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然后再将衣柜仔细关上。
「睡吧。」我忍俊不已,坐在他的计算机上又打了一枪,射了一地
后,将擦过老二的卫生纸丢在地上。
楼下的房客


我坐在床上,看着王先生坐立不安地坐在浴室马桶上,精赤身子
淋着热水。
他半个小时前吞下了药丸,而王小妹唏哩呼噜早已睡得香甜。


「应该淋冷水的吧?淋热水可见没好事。」我旁白。


王先生赤着身子,走到王小妹床前,凝视着她。
我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王先生狰狞的脸孔,不禁叹息。那种天人
交战的表情一定很有演技、很扭曲。
王先生的肩膀下垂,胸隆起。


「深呼吸也没用,假装犹豫也没意义。没有人在看你,你只是表
演给自己的良心看罢了------如果你还以为自己身上有那种叫做良心
的内脏的话。」我耻笑着王先生的多此一举。


这个世界上经常发生这种事情。
爸爸会强*女儿,不管女儿是智障、年幼、还是根本就好大一只,
只要爸爸想插女儿,想必都会来上一段天使与恶魔的例行作战,但这
些都是假惺惺的作戏。只要需要天人交战的戏码,良心都是自己唱出
来的。
唱完了,好戏就会登场。


「快动手吧。自己的女儿还不是自己生出来的?你同意就行了不
是?」我旁白。


但王先生是个龟毛人,他就这幺硬梆梆地焊在床前,脚焊着,老
二也焊着。
就这幺焊了两个小时,我在介于半梦半醒与全睡不醒之间盯着萤
幕,都快无聊死了,王先生还是像自由女神像一样屹立在女儿面前,
我猜想他是不是站着睡了。
我不断切换着屏幕,等待,又等待。
哈欠一个又一个。
终于,王先生像陨石一样坠落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睡着了。他的
良心戏唱的太长,导致药效就这幺从他跨下溜走。


「你王八蛋,拖拖拉拉的算什幺英雄好汉?」我骂了几句后,也
睡着了。


第二天,第三天,王先生每个晚上都这幺模仿石像站在床前,而
每次,我都因为摄影机的角度错漏他精彩的欲望独白,我不禁从不屑
的眼神,转为佩服他惊人的忍耐力。
但他一直这幺捏着睪丸不肯发难,我只好拿出我的剧本,修改掉
一大半篇幅。但在结果还是不能改变的情况之下,编篡剧本的难度大
增,让我着实苦思了好几天。


我还是得提提颖如,在我跟她聊过的第二天下午,她打开柜子,
拿出一个超大的旅行箱,从宅子背后的升降梯下楼,一直到晚上九点
才回来。
我看着监视器里的升降梯,颖如穿著一身蓝色的运动服与跑鞋,
真是莫名其妙,她出门的时候明明就是一身白色的连身洋装啊?
颖如不只换了衣服,靠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也显得很沉。从她拖箱
子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箱子里一定装了个人。
死人。
只有切成一块一块的死人,才可以塞进这幺大的行李箱。


「我真是被你打败了,别人都是装尸体出去丢,你老人家是去外
面捡尸体回来堆。难道又打算煮汤给我们吃啊?」我不解,却开始懂
得欣赏她的黑色行动风格。
我看着屏幕中颖如拉着行李箱走进房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觉得
很好笑,她的浴室里堆了一个黑色尸袋、一具尸体,但她却嫌不够麻
烦,居然还去外面找了一具。


啪答。
颖如将行李箱打开。


我看得傻了,差点要鼓掌!


里头是一个小女孩,披头散发,小学制服、蓝色百褶裙。年纪大
概......
「国小五年级?」我将镜头放到最大。
她双眼紧闭,看来是给迷昏了。
颖如一反常态,将小女孩绑在椅子上、用胶布封住嘴巴后,就打
开床底下的恐怖小木箱,拿出我最惧怕的玻璃瓶子。浸泡着死老鼠的
那一只。
然后坐在床上看着小女孩。


「啪!」颖如一巴掌打红了小女孩的脸,力道之强差点打翻了椅
子。
小女孩的鼻子流出鲜血,眼睛缓缓征开。茫然。


「乖乖小女孩,张姊姊要帮你凿开人生的尽头噜!」我忍不住大
笑。

小女孩的胸口激烈喘伏着,眼神充满惊怖与张徨......咳,坦白
说,我从小小的屏幕上根本看不太出来那倒霉的小女孩眼睛里有着什
幺样的恐惧,我只是将「如果是我」的心情稍微投射在那小女孩一下
,我就遍体生寒。
颖如拿着玻璃罐,在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前晃啊晃的,那只
浮肿的死老鼠悬浮在不明液体中,张牙舞爪地朝小女孩的脸上逼近、
撤退、逼近、撤退。小女孩亟欲闪躲这恐怖的梦靥,双脚挣扎着往后
退,椅子差点往后摔倒。
我好想知道,颖如是怎幺样将小女孩绑架到箱子里的......不过
我想这个问题对颖如来说反而是次要的娱乐,重要的是她又有新的玩
具了。
小女孩闭上眼睛索性不看鼠尸,全身的颤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
是弧度很激烈的晃动。
颖如看小女孩闭上了眼睛,满意地站了起来,在柜子上拿起一瓶
浇花用的喷雾器,朝小女孩的脸上喷了过去。
小女孩身上的剧烈震动骤然停止,像是*纵线突然被剪断的木偶。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的惊恐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当时我进去颖如的房间......」我喃喃自语。
除了那只平凡的喷雾器,颖如的房间里到底还有什幺随手可能
的凶器?
我无法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我的心跟四肢一齐揪着。


颖如走到浴室,将死老鼠倒在脸盆上,拿出我借给她的大裁缝
剪刀。
喀擦。
老鼠的脑袋立刻被剪离它的尸身。
颖如拿了汤匙,将鼠头捧在汤匙上,走出浴室。
「唔......」我发觉我的脚已经悬空离地,被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颖如撕开封在小女孩嘴巴的胶布,将模模糊糊的鼠头放进她的嘴
巴里,她的动作像是让小女孩的舌头压着那脏东西。
要是我,也会那幺塞。
然后,颖如将封条重新贴好,回到浴室里,将死老鼠的残身与尸水
重新倒进玻璃罐子,那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她对躺在地上的男尸与黑
色大塑料袋视若无睹。我不禁开始烦恼尸臭恼人的问题。
然后然后然后然后......
颖如将大行李箱收好、将身上的运动服换下,躺在床上看书。
书名:活在世界上的一百个理由。


我笑不出来。嫌恶与崇仰的两种情绪同时在我的身体里碰撞。
矛盾,却相互茁壮着。


我已经忘记小女孩是什幺时候醒来的。
不过要忘掉她那张脸可是千难万难,颖如拿着玻璃罐子,面无表情
地在她面前晃着。
一只没有头的老鼠。
舌头底下蠕蠕刺刺。
小女孩马上就明白是怎幺一回事,我从未想象过人类的脸上可以出
现这种表情。
那是极度的恐惧、毁灭性的崩溃。
椅子脚断了,那股狂乱的情绪在不对称的稚龄中从未歇止,像一头
猛兽,从屏幕中嘶吼着爬出。向我袭来。


半小时后,颖如拿起喷雾器,再度暂停小女孩恶心的恶梦。
撕掉封口、倒出鼠尸、剪下上半身、汤匙、嘴里、封住、装罐。
然后小女孩重又醒来。
失却上半身的鼠尸魔幻般漂浮在她的眼前,晃着、祟动着。
颖如的双眼透过玻璃罐弯弯曲曲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的嘴巴鼓鼓的,那种饱满充实的感觉根本无须联想。
她无法大叫,我却听见凄厉尖锐的嚎叫声。
她甚至没有哭,但我已经流下眼泪,全身僵硬地扭曲在一起。
小女孩瞪大双眼,好大好大,黑的,白的,好大好大。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表情。
我也不再是人类。


颖如摸摸小女孩的胸膛,拿出刚刚收拾好的大行李箱,将小女孩
装好。
放在墙角。


后来颖如上楼跟我要了一只大黑色塑料袋跟菜刀的时候,我没有
像以前一样害怕又兴奋的手足无措、言语错乱。
我只是打开抽屉,递了一卷厚厚的塑料袋给她。那是一种见识过
黑洞的虚无后的精神萎靡。
我怀疑我暂时没有心跳,暂时失去了对颖如的恐惧感,或者,暂
时失去了对任何恐惧应该有的恐惧。
然后我静静地吃着无味的便当,在电视前看着颖如用菜刀将躺在
浴室里的年轻男子切一切,一块块装进塑料袋里。


两个塑料袋,一大一小。
一只静默在墙角的大行李箱。

别再提颖如了,我现在头很痛。
说说其它的房客吧。


被我第二次迷昏的柏彦在清醒后,像个游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
走去,我听说过因药剂昏睡的人会有部份失忆的后遗症,但这件事
我从未证实过,我只能从柏彦茫然的眼神与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的
肢体动作中察觉一二。
他赤裸着身子,一下子坐在床上,一下子坐在马桶上,一下子
在计算机屏幕前苦苦思索,一下子,又回到初醒时的床底下待着,想
拼凑出根本不存在的零琐记忆。
他唯一的线索,只有前一天晚上我在聊天记录上留下的自呓:


「我会消失!」


之后的几天,柏彦喝下了出门前没喝完的橘子汽水后,我照例将
他扒个精光,将他塞进衣柜里,让他抱着计算机屏幕与键盘醒来。
又一次,他喝下昨晚剩下的珍珠奶茶后,我将挂在他房间的海报
全都撕下,将CD盒打开,一片片的光盘被我当飞盘射了一地,然后
再将他扛到天台上,用棉被将他的精赤身子卷住。最重要的是,我打
开他的计算机,找到一篇恐怖网络小说摆在他的屏幕中央。
冰箱。那是我设计柏彦的灵感。
我相信,柏彦会逐渐了解自己潜在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他应该有
的位置。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会开花结果。


你如果觉得太扯,我也没办法向你解释更多。
实验一下吧?找个人实验一下你就会明白的,人什幺都愿意相信。


美丽的陈小姐处理她那两个男朋友处理的很有一套,他们自始至终
都没有发觉另一个人的存在。
陈小姐的衣柜里永远都不会出现另一个男人放的衣物,她的记忆力
一流,总会记得将另一个人的衣服取下、换上另一个夜留客的衣物。
她在叫床时也不会喊错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记得两个男人的敏感处、喜欢的姿势、被小嘴套弄的分寸与口红
的颜色。
她每天早上都会将垃圾装好,放在门口外,袋子里头的保险套和乳
白色的浆液被卫生纸团团包覆着。
她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毫无破绽。


可是我有钥匙。
老张也有。


老张白天逃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待在陈小姐的房间里的时间也
越来越长。
他不再只是将脸贴在马桶垫子上幻想,他钻进粉红色的被窝里像
只水蛭般蠕动,丝毫不怕将体味留在陈小姐的床上。色欲熏心的他逐
渐丧失理智。
决堤的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上许多,你知道,人真的不能被小
觑。


大前天,就是我将柏彦扛到天台用棉抱包起来的隔天,老张居然
在陈小姐的被窝里睡着了。
我张大嘴巴,在屏幕前呆呆看着白痴到失控的老张无知无觉地睡
起午觉,还打鼾。
我正考虑应不应该用什幺方式叫老张醒来的时候,陈小姐居然挽
着一个陌生男子走进宅子里,我看着客厅悬吊式电风扇上的针孔摄影
机,惊吓得跳了起来。
天啊,现在才下午四点零六分,陈小姐居然跷班,而且还跟两个
男友之外的老男人走进来!
怪了怪了,我不需要翻笔记本都清楚记得,今天是礼拜四,陈小
姐礼拜四总是独自一人过夜才对?难道以后的礼拜四都是这个第三个
男人的夜晚?
不管这幺多了,既然发生就是发生了,我迅速拿起话筒,打电话
到陈小姐的房间里。


铃铃铃铃铃铃。


老张瞪大眼睛,霍然坐起。
我挂上电话,紧张地抓着电视机。


陈小姐在陌生男子的肩上粘腻地笑着,陌生男子头发半黑半白,
脸上褐色的老人斑被腼腆的笑容漾开。
慢慢上楼。


老张大吃一惊,掀开棉被,动作愚笨慌张地下床,走到门边。


搭、搭、搭、搭。
陈小姐的高跟鞋声,陌生男子的笑声。


老张打开衣柜,将自己藏了进去。
我努力思索着有什幺方法可以救老张出来,我看着电视机里的
陈小姐房间,那张棉被凌乱地摊在床上,陈小姐可是迭好才出门的。
我只能天真地祈祷陈小姐机灵的心思被男人粗暴的动作蒙蔽。


门打开。
陌生男子还来不及将门带上,肥胖腰上的裤带立刻被陈小姐熟练
地解下,碰,男人的背撞在门板上,裤子滑落。
含住。
年过四十的老男人不能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小姐,他慢慢伸
出双手,紧紧抓住陈小姐的头。他已被陈小姐迫不急待的动作给征服
,脸上的表情迅速衰老着。


这种场面无论看几次都叫人脸红心跳,但此时的我只关心陈小姐
身旁的大衣柜。
我仿佛可以听见老张在黑暗中的惊惧心跳,以及一双亟欲穿透衣
柜的猫头鹰眼。
好!就是今晚!
我迅速冲下楼,打开老张的房门,找到他正在喝的过期巧克力调
味乳,将一整包春药倒了进去。


发动了。
从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的齿轮都将一个一个地接缝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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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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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5:21 |只看该作者
气喘吁吁地回到电视前,我双手紧握成球,祈祷老张别被发现,趁机会回到自己房间里喝下最浓烈的春药,也祈祷那个老男人不要在陈小姐房间待太久,最好赶快离开。顺利的话,我今晚就可以实现导演与编剧双栖的梦想,不顺利的话,老张就会被送进警察局里关他****。
  
屏幕里的人儿依旧打得火热,但老男人似乎完全招架不住陈小姐妖娆百媚的攻势,没有多久,老男人脸色发白宣告弃守,木板门的震动遽然停止。

陈小姐拿起一旁的纸巾揩了揩嘴巴,吐出白色的浆沫。

老男人虚弱却佯装怜惜地抚摸陈小姐的脸颊,陈小姐也佯装靠自己的嘴巴就能够满足自己,幸福地笑着。

衣柜里的眼睛在局促着、瞳孔扭曲着。我可以感觉得到。

老男人点点头。

他在那瞬间后苍老了十年,一种空泛和虚无飘渺的琐碎在他脸上的皱纹里哆唆着。于是,他也没有心情待在这里了。

「那么,明天公司见。」老男人的语气像个慈祥的父亲。
「部长,我送你。」陈小姐站起来之前,还将老男人的裤子穿上,皮带扣好。

然后,门打开。

陈小姐送那个叫做部长的早泄老男人到楼下,挥挥手,转过头。一脸的嫌恶。
  
我却更加无法离开电视了。我的眼睛几乎快贴到了电视屏幕,百思不解。老张在衣柜里睡着了吗? 他怎么还不出来!我左看、右看,敲着脑袋看,就是不见衣柜有任何动静。

「你疯了吗?你结了两次婚,难道还不知道女人的兴趣就是开衣柜吗?快走啊!」我着急了,这个计画要是缺了老张,几乎等于要重新写过。
  
但衣柜的门还是一动不动。 陈小姐的高跟鞋,喀喀喀喀蹬着。
  
打开门,陈小姐像往常独处的礼拜四一样,无精打采地将鞋子踹下,衣服胡乱丢在鞋柜上,解下内衣内裤,一丝不挂的走进浴室。
  
突然,我明白了衣柜里,那双眼睛。

那是一种自信,一种邪恶的默契。 穿透了薄薄的木柜、穿透了冷冰冰的屏幕。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干吧。」我突然觉得热泪盈眶,眼泪中还参杂着内疚。

衣柜慢慢打开,露出一条缝。

「原来你不是我所想象的孬种,你并不需要药物来催化什么,你是一个铁诤诤的男子汉啊!」我激动地看着衣柜那条缝,缝里的眼睛炽热到只够在熊熊烈火中,看到一个方向。

没有后退的余地。 老张也不想后退。
浴室里的冲水声、蒸气从浴室门底下淡淡冒出。

衣柜打开。
老张赤裸裸的爬出,他将全身衣物跟世俗的莫名其妙,一齐留在空洞的衣柜里。
他赤裸裸的来到这个世界,现在也要赤裸裸的寻找全新的人生。

他没有走到尽头。
我的眼泪滑落。

不由自主的,我唱起了约翰蓝侬的黄色潜水艇。
这首歌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只会跟着几个简单的旋律跟琅琅上口的单字,让歌里的意思随着一种不可解的情绪,在舌尖上轻快的跳跃。自动翻译成一种动作。
  
就是老张现在的这种动作。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想我不必说得太明白,这种事,我想你们这种人应该看多了吧?

什么?要我好好说个清楚?
  
老张走进浴室,从后面抱住陈小姐,拿着洗发精的泡沫捂住她的眼睛,在淅沥哗啦中挺进了陈小姐的身体。体育老师的健美身材使他的动作充满了粗暴的线条。
从头到尾,老张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在陈小姐的耳朵旁边大声喘息。
野兽是不会说话的。
这件事我从小就知道。
  
但真正叫我吃惊的,是眼睛被泡沫捂住的陈小姐。
她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显得措手不及,但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陈小姐的手紧紧抓着镜子前的脸盆,蛇腰配合着老张的突进慢慢缠动。

我怀疑她是个天生的荡妇。
以陈小姐的细心与对性的敏感,她不可能察觉不到背后陌生的胴体,并不是跟她发生过几百次性爱的两个男人之一。
她只是自然的卖力配合。 她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你是张先生吧?」 陈小姐停止摆动腰枝,笑着说。
老张的剧烈动作嘎然消止。 一句话,就让老张从野兽退化成人。
然后恙恙不知如何是好的,将那东西缓缓拔出陈小姐的身体。
「既然做了。」 陈小姐没有拨开眼睛上的白色泡沫。
然后挺起浑圆的屁股。
老张的喉骨上下鼓动。
然后继续。
所以说,人到底是一种出类拔萃的动物。
有时候我们用两只脚走路,却用四只脚的脑袋去做事。事情做完了,我们还可以用四只脚走路,用两只脚的语言解释所有发生的事。
进化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跟操作系统一样,新程序总是可以向下兼容,往旧的姿态招手的。然后又可以随时回来。在脑袋里切换一下荷尔蒙就行了。
  
老张抱着陈小姐,在她的床上。
他们在床上所说的话,我发誓我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情侣,或假装是情侣的两人,他们说起见不得人的话,总是在耳边磨蹭,在棉被里细语。然后又是一阵交缠。
  
我翘着二郎腿,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这两个人各自朝物竞天择的险恶环境,又进化了一步。
床上真是交换体内遗传因子,还有交换灵魂因子的最好地方。

我让视觉尽情引导我的左手套弄着阴茎,然后拿起刚刚吃过的、洗好的布丁盒,让它流了进去。

放下布丁盒,两只脚松垮垮的。
  
「好好的干,用力的干。」

我虽然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开始从屏幕中培养出一种复杂的读心术,然后写下预言。
大抵上,越是濒临疯狂与黑暗的人,就越接近预言。

中世纪,黑死病横行欧洲大陆各大城市的时候,痲疯病的患者被囚禁在监狱里,他们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口中念念有词的是城市繁荣的末日,审判已经在巨大的下水道中爬梭。疯子最接近预言,他们的迷乱眼神看见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未知。

于是,人们不敢以火终结承载着神秘的、恐怖的预言者。他们只是扬帆,将这群活在疯狂与死亡边缘的预言者,放逐到了洋洋无际的汪洋。
  
愚人船。这是它们的名字。颖如跟我讲的故事。
我想,我开始明白颖如的意思了。那是尽头之后的峰回路转。
愚人船驶出了没有希望的港口,一望无际的,是海。黑暗自由了,在海上,然后再也不能回到虚假的文明。
  
我审视了屏幕一眼。
我想,预言已经在我的体内发酵,滚烫着我的舌头。
  
站了起来,是该收拾柏彦的时候了。
我拿起布丁盒,走下楼,望着颖如深邃的木板门。

门后的她正躺在床上翻书,这一两天,她一直没有邀请新的塑料袋进房,也没有提着巨大的行李箱到城市里狩猎。 她很安分,所以该轮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打开柏彦的房门,他已经在床上安眠。
这次我用的药剂轻了点,但柏彦依旧是昏迷的高手。

他的鼾声规律,皮肤睡到发热。我脱下他的衣服,发现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你有自己的名字吗?你为什么会出现?请留言告诉我。」
  
白痴。
  
我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郭力才会从大学下课回到这里,而再过一个半小时,令狐才会从便利商店下班。今天已经不容许意外了。
  
我扛起柏彦走下楼,奇怪的是,我的心里竟然不十分紧张。我转开郭力与令狐的房间,将浑身赤裸的柏彦放在床上,然后将被单弄乱,像一场激烈大战后的现场。我将布丁盒里的精液,倒在趴在凌乱被单的柏彦屁眼上,然后关上门,到楼下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回到房间,准备欣赏精彩好戏。
下午郭力回来的时候,老张甚至还在陈小姐的床上厮混。

六点半,郭力提着两个便当,打开房门。

「Surprise!」我静静地喝采。
年轻的柏彦,正五体投地,赤裸裸的趴在床上。还有蛋白质的情欲气味。
郭力一动也不动,像个石膏像般杵在床前。他的表情冷漠,令人发寒。
  
「坐下吧。」我说。

我知道郭力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于性对于爱,至少在他跟令狐之间,他一向是占尽上风的。现在的郭力,还来不及愤怒,就已被冰冷的羞辱感包围。
  
所以他真的坐下了,他僵硬地拿起便当,打开。扒着饭,咬着卤肉,机械似的咀动。
郭力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也许曾经晃过一丝波光吧,但旋即消失。
  
而柏彦依旧沉睡着。

郭力吃完了便当,阖上,橡皮筋捆好。一动不动的看着门。他拒绝面对赤裸的柏彦,他知道这个小伙子并不是羞辱他的始作俑者。他只是个工具,只是记号。
  
六点四十二分。 门打开。
  
令狐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一言不发的郭力,然后又看了看一丝不挂的柏彦。

「你ˇˇ」令狐的胸口宛如重击,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郭力依旧没有说话。

平常他的话很多,但现在的他极为脆弱,说什么都可能要了他所有的自尊。他只能被沉默选择,所有的屈辱感都将他的嘴巴紧紧封住。
  
但令狐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年轻人。

「你做了什么!」令狐愤怒的咆哮着,他对感情毫无保留,手中的那袋饮料随即脱手,砸向漠然的郭力。 郭力不闪不躲,只是僵硬的坐着,淋了一身湿。
「他有什么好的!他有什么好的!」令狐发疯似的,一拳捶向鼾睡中的柏彦,柏彦立刻惊醒,然后吓
了一大跳!
「去你的!」令狐像个女孩般哭着,然后将十个男人的力气捏在拳头里,轰向既惊惶又茫然的柏彦脸上。

   碰!
柏彦倒在床上,鼻血染红了白色的枕头。
郭力既没阻止,也没询问。他僵硬的观赏这出闹剧。
  
「干!你疯啦!」柏彦骂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随即又被令狐一拳揍倒。这一拳也不轻,柏彦虽然举手挡架,但拳头仍然钻进柏彦的双手之间,砸在鼻梁上头。柏彦后脑勺的头发都飞了起来,可见力道之强。
柏彦滚下床,屁股着地,此时的他连忙大叫:「别打了喔!我会还手!」
令狐哭得整张脸都红了,指着坐在椅子上拿着吃完的便当盒的郭力大吼:「你说过什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说过什么!」

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在作戏?郭力应该正在这么想吧。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一定要吗?我真的那么贱,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令狐的语气越来越失控,越来越大声。
此时的柏彦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摸着歪掉的鼻子,涨红着脸,插嘴:「喂,你们两个同性恋听我解释好吗?其实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一个很奇怪的理由......」
「闭嘴!」令狐大叫,拾起地上的二十三磅哑铃,朝柏彦的头上飞掷!
  
万万不可!我跳了起来。

柏彦慌张的扑倒,笨重的哑铃撞到墙壁,喀琅!

「你疯了吗死同性恋?你以为我做了什么!」柏彦愤怒的说,但已经不敢靠令狐太近。
「贱人!你再一句同性恋试试看!」令狐拿起另一个哑铃大叫。
「总之你们听我说,其实我最近常常一睡着,就会出现另一个人格在我身上到处走来走去,而且那个人格常常会脱光所有的衣服,甚至好象会穿墙过去,他常常还......」在床下的柏彦连珠炮大叫,眼睛紧跟着令狐手中的哑铃。
「闭嘴!」令狐哭叫着。
柏彦摸着青肿的鼻子,反而大怒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自己去问那个干花你屁眼的老相好我有没有玩他的屁股!你们这种阴阳怪气的人最......」
哑铃再度飞过柏彦的头顶,这一下将墙壁撞落一堆石灰粉,柏彦既怒又怕地想夺门而逃。
「够了吧?」郭力突然开口,眼睛像老鹰一样盯着令狐,但长期处于下风的令狐却没有闪躲他的眼睛。
「什么够了?今天你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你想想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你又把我看作什么东西!你说你想有个家庭!我也让你有了啊!现在呢!现在......」令狐的哭声跟他结实的肌肉截然两帜,
看得我在屏幕前笑的前仰后翻。
「等等!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不过我可不小被当成屁股开花的零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柏彦一边说,一边摸着屁眼。

突然,他的脸色发青。油油滑滑的。
难不成另一个我竟然是个死同性恋?
柏彦一定正在心里哀号。
  
「如你所愿吧。」郭力叹了一口气。拿起空便当,拿起公文包,走到门口。这一走,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不要走!」令狐突然崩溃,跪了下来。
神智遭到极大打击的柏彦,趁着此时慌乱的走出这个令他不知所措的鬼地方,也因为他一丝不挂的光着屁股,所有他一到走廊后就开始飞奔。

而我,也开始飞奔。
在走廊上,我撞见了柏彦。
  
我差点摔了一跤,这个动作让柏彦动作一挫,像第一次偷钱包的小偷遇到警察般,跳了起来。
「天啊!你怎么......你怎么全身脱光光啊?」我惊呼,脸上写满了厌恶。
柏彦杀气腾腾地瞪了我一眼,想转开门,却被我挡了下来。
「等等,这样不对吧?房东先生当然是无所谓啦,大家都是男生嘛,不过你这样什么都没穿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喂,大学生,你也要替其它人想一想,我们这里可是有住女生的啊!」我埋怨,教训教训他。而我的眼睛,正毫不客气的打量他的私处。柏彦红着脸,快要抓狂了。
我皱皱眉头,疑道:「好奇怪的味道?」
「干!别人的事不要管那么多!」柏彦爆发,推了我一把,开门 甩门。
  
   碰!
  
   我微笑,重新走上楼,继续收看郭力大战令狐。
  
现在的电视屏幕上有几个画面。
老张出门了,陈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看TVBS连续剧,既没有哭,也没有乱摔东西,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似的。
王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翻来覆去的,王小妹一个人坐在书桌上写功课,橡皮擦涂涂抹抹。
颖如洗了个澡,然后打开饼干盒子,吃着洋芋片,一边看书。
柏彦在浴室里不停地洗澡,将莲蓬头对准屁眼猛冲水,一手拿着肥皂用力地搓着腰部以下。他的表情像是在泄恨一样,接着又在浴室里抓狂,用拳头殴打着瓷砖墙壁。
而郭力跟令狐,持续没有意义的对峙。
  
你也许会想,这样的误会根本不能算是误会。
怒火攻心,只要情绪滚烫的时间一过,彼此都有机会冷静下来。

但。

羞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不单单是一种表象的情绪,它的根盘扎在人的最深处,那是能够消融人类本质的腐烂剂。自尊心一旦腐烂,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郭力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闭着眼睛。
令狐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凌乱的床单发愣。
我看着屏幕中的两人,原本相爱的两人,想起了以前高中时的往事。
  
高二那年,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同学,叫阿志。阿志有一天跟我借刚买不久的野狼机车泡美眉,当天晚上,阿志一脸抱歉的把我叫出去,跟我说机车被干了。

我很生气,非常的愤怒,但除了瞪阿志以外,我什么也没做。虽然那可是我整个暑假打工挣来的。

第二天,我们两个人在学校碰头,什么事也当没发生过。因为这只是一起急怒攻心的单纯事件。
  
大学,被退学的那一天晚上,把我死当的民法老师打电话给我,狠狠地将我羞辱一番。
「我就说你过不了这学期,是不是?你这种废物废到骨头里了,什么事都做不好,现在把你当掉也是为了你好,你最好明天就去路边摊见习人家是怎么做面的!」

我挂掉电话。
直到现在,我都想杀了他。

所以我的床底下总是藏了一桶汽油。只要哪一天我觉得生命空虚不再值得留恋,我就会拿起那桶汽油,骑车到早已背熟的地址。
  
这就是羞辱与怒气的天差地远。
一个人最无法忘记的,永远都是自尊心被冷酷剥夺的那一瞬间。
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令狐号啕大哭。
「......」郭力的鼻子喷出不屑的气息。 令狐坐倒在地上,全身屈成一团发抖。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诺言吗?」令狐抬起头,他整个人已经毁了。郭力的身体一震,但很快又恢复钢铁一般僵硬。
「你忘记了吗?你说,如果我觉得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理由,你会陪着我终结一切,所以你要给我所有所有的快乐,是不是?」
令狐的语气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烂塑料袋。郭力依旧紧闭眼睛。

我知道比起情绪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沉更加危险。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来。
令狐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的死。他现在的模样就像在棺材里面的冰冷尸体。

令狐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摄影机,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楼下去,而郭力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
两分钟后,令狐进门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厨房里最尖锐的生鱼片刀。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赞叹自己的剧本写得真是丝丝入扣。
  
「我爱你,郭。」令狐跪了下来,拿着刀,抵着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还是深爱郭力的。只要郭力这时候道个歉,或甚至直接将令狐拥在怀里,令狐的刀就会当当当落在地上。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这个缺口就由郭力的爱填满。
  
「贱货。」郭力冷冷地睁开眼睛。令狐尖叫一声,歇斯底里的举起刀子。
  
我双拳紧握。红色与情爱相互迸发的一瞬间!
  
郭力大吼,从椅子上跌下来。
利刃插进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红。

「你疯了!」郭力大叫,一拳将令狐砸开。
「你说过不打我的!」令狐悲怆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划开。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轻轻带过,但我还来不及确认郭力的伤势,令狐已经举起锋利的生鱼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几滴血珠,郭力顾不得伤势,双手往后一撑,试图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着,手臂青筋暴露。
「你这个贱骨头!」郭力忘却害怕,酝酿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扑向手持凶器的令狐。

碰!

 两人在地上一阵打滚,而我始终看不到那把该死的刀子。
  
「说你还爱我!」令狐大哭,蜷缩的膝盖将郭力顶开,递出利刃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个贱货!贱骨头!贱娃娃!」郭力的愤怒全部爆发。
  
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打开门,走过四楼,颖如当然还是在房间里看她的书,而柏彦还在浴室里刷他的肛门。走过三楼,看了看郭力与令狐的房门,又走到二楼。陈小姐与王先生已经站在走廊上,两人用眼神在议论纷纷着。

「他们两个人难得吵一次架,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我叹气。
陈小姐点点头,报以知趣的微笑,王先生皱皱眉头,也不多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回想起刚刚那一幕。

利刃深深没入令狐的胸口,笔直的捅了进去。郭力坐在床上,整个人被吸进黑洞里。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在关键的一刻,强壮的令狐摇摇头,刀子竟脱手,让郭力夺走。当刀子插进他的心脏的一瞬间,令狐的模样既悲苦,却又像在微笑。令狐的嘴型好象在说:「......你说过的。」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那把刀是令狐故意让郭力夺走的。坐在床上的郭力,似乎还不如我这个局外人来的清楚明白。他的眼神完全丧失了灵魂。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进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吧,替他们两人留点面子罢。」我感叹。

陈小姐跟王先生听话的进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对郭力的观察正确的话,今天晚上才刚刚开始。
  
回到屏幕前,郭力还是维持他迷惘的姿态。冷冰冰的刀子,依旧穿透沉默不语的令狐。
  
「还等什么?」我说。
后来,老张回来了,提了一袋卤味进了陈小姐的房间,陈小姐拉着她的新姘头不停聊着令狐跟郭力在楼上大吵的事,老张啧啧称奇,然后一只手死命揉着陈小姐的奶子。

王先生不停回答正在写功课的王小妹的种种问题,例如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等等,他的回答保守到令人反感,还要王小妹以后别跟郭力跟令狐主动说话。
  
当然,以后王小妹想找令狐说话,那还真是不容易。
  
郭力「错手」杀了令狐。
幸好是郭力活了下来,如果正好相反,我的计画趣味程度就会骤降不少。

这一定是疯狂的想法开启了我脑袋里的预言能力。
而此时,我从屏幕中看着神情滞涩的郭力,他已足足发呆了半个小时。
  
年轻力壮的情人儿尚未闭眼,一双无神无眸的眼珠子看着天花板。情感丰沛的令狐,他在错乱的情绪中,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他的爱人,而他的爱人也不负所托,在那个瞬间,郭力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有事业,有地位,有家,有老婆,有儿子女儿的郭力,错手将一把利刃捅进了令狐的胸膛。

郭力看着令狐苍白的脸庞,那是他熟悉的、情欲交织的线条,但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所受到的惊恐压倒性吞噬了其它多余的情绪。
  
后悔吗?
一个被严重侮辱的人如果会后悔,那一定就是一头尸体直条条的躺在他的面前,就跟现在一样。
但后悔之后要怎么处理,就跟后悔与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所受到的种种训练,心灵上的、教育上的、涉猎上的、娱乐上的、体能上的,此般种种训练的结果,在这种极端的情境中最能体现出来。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究竟还能够蜕变到什么程度,就看现在了。
  
而我,早就看出郭力尽头之外的峰回路转。
他可以的。
  
郭力站了起来,将令狐的尸体搬到浴室里,然后将身上的血迹反覆洗干净,拿起湿淋淋的拖把,将卧房地板上的血迹处理妥当。然后,郭力打开衣橱,挑了件颜色相似的衬衫穿上,又回到床上坐着。他眉头深锁地盘算着什么,时而镇定地紧握拳头,时而摇头哭泣。
  
「地板上的血迹,警察还是可以用特殊的光照出残余的化学反应。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笑笑:「可是,如果你用盐酸刷过一遍,警察也可以用化学检验的方式知道你用了大量的盐酸擦拭地板,这个动作本身就非常可疑。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台湾的警察再怎么办事不力,也懂得做点基本工夫。」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郭力。郭力茫然环顾房间四周。
  
「想弃尸的话,你没有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尤其是像令狐这么粗壮的男人,所以要嘛,你就去十二点结束营又的爱买购物广场买一个回来,不过警察在发现尸体之后,一定会调查装载尸体的
行李箱购买资料,然后调出卖场的监视录像带。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摸着下巴,愉快地幻想郭力能够想出来的点子。
  
郭力摊开手掌,颤抖着。
  
「分尸再弃尸的话,你没有经验,也下不了手,就算尝试动手也砍不了几刀,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也不能现在硬干,要等到血凝固之后才可以动手,免得血喷的到处都是,到时候现场反而容易留下各种 线索。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替自己鼓掌。
  
此时的郭力,在这么仓皇的情境下一定想不出好法子,我看他有九成九会去自首。
但,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做。
郭力只是需要鼓励一下,需要时间沙盘推演一下。
这件事没什么好急的,除了他跟我,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啊!

于是我拨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大作,郭力像一只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
看着电话,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气。

「喂?请问是郭先生还是令狐先生?」我和善地问。
「嗯,我是郭力。」郭力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镇定。
「没别的事,只是刚刚你们吵的有点大声,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知道的嘛,现在已经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现在......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郭力犹疑不决,脸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关心你们一下嘛!」我笑笑,说:「那郭先生早点睡吧,不打扰了。」
「嗯,嗯,谢谢。」郭力挂上电话,颓然坐在床上。
  
我看著郭力。
只要开始说谎,谎言就停不下来。

尤其是一个有地位的大学教授,他绝不能够被他的妻儿发现他的双性身分,也绝不能够在警方与媒体一次又一次的尖锐询问下,将谎言编织成另一个动机、另一个样子,以隐瞒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继续说谎吧。
  
郭力站了起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锁上。
我赶紧冲下楼去,在一楼的客厅拦到了即将离去的郭力,假装我正要出门买宵夜。
郭力看见我,僵硬地笑笑,一脸的抱歉。
这种演技勉强合格了。
  
「郭先生,这么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吗?」我打招呼。
「是啊,刚刚跟令狐有些误会,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郭力叹口气。
「郭先生......」我压低声音,一手搭着郭力的肩膀说:「不是我在打小报告,不过......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会跑到住四楼的那个死大学生的房里,常常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是那个死大学生下去找他,两人好象挺有话聊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是吗?」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恙怒。
「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疏远了?」我关心地问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不过这也没什幺大不了的,误会......误会总会慢慢解开的。」郭力的语气有些勉强,但越来越有说谎的架子了。
「这样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说:「上次我在走廊上遇见令狐弟,聊了一下,他还说他想一个人搬离开这里,那可吓了我一跳啊,他不住了,难道你还会住下去?这年头房间要重新租人还真不容易,我当然希望你们长长久久!」

郭力有些震惊,但脸色随即平缓下来,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是啊,快点把握机会吧,依你的聪明,一定想的到的!
  
「令狐......令狐的确这么想过,他说他想跟我分开,嗯......一个人到别的城市生活,毕竟我有个家,他没有,令狐会这么想也有他的考量,我想,唉,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刚刚为这件事跟他发脾气,实在是我不好。」郭力叹口气,神色已经十分和缓。
「也是,也是,毕竟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令狐弟想要一个人到外头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的。」我附和道。
  
郭力打开门,我跟在后面。

「对了,令狐累了一天,现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别找他聊我们的事了,我明后天再来。」郭力转过身说,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我知道。」我点头笑道。
  
郭力发动停在外面的车子离去。

我一边走着,一边满意的笑着。
  
人是经不起引诱的。
亚当跟夏娃会啃苹果,绝不是因为苹果看起来很好吃。
  
郭力这一走,始终都会回来的,就跟他说的一样,他必须在尸体还没发出味道的明后天回到房间,将「已经去其它城市到处走走」的令狐处理妥当。
然而,郭力这种高级知识分子,这种警匪侦探片看多了的高级知识份子,会如何为命案善后呢?
  
或许,郭力会壮起胆子,将令狐的尸体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包一包,拿去焚化炉之类的地方,高温烘烘烘,变成连DNA都没法子留下的骨灰细粉。

令狐从此人间蒸发。
  
或许,郭力会搞来一个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坚固的大帆布袋,将令狐载到深山里埋了,然后在尸身泼洒石灰。留下购物记录的行李箱只要不跟尸体一起丢掉,什么线索也不会留下来。

令狐从此成为一具荒山野岭的枯骨。
  
这让我想起朱延平难得导的一部好电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抢钱不难洗钱难,杀人不难挖洞难。」这是该电影的中心思想。

台湾一年大约有十万个失踪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却从未留下死亡记录。他们消失了。

要想杀人却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后,而不是将尸体草率往海里一扔,潮一涨,一个「被杀」的尸体就会给冲上岸,或是胡乱把尸体载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丢,农夫或晨跑客迟早都会发现一具「被杀」 的尸体。
既然是「被杀」,于是「杀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风险,只要不是无动机杀人,被杀者与杀人者之间就一定有无数条「社会关系」的线牵系着。
所以,我必须语重心长的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犯罪者,只能让一个人失踪,却不能让一个人「被杀」,这才能脱却被发现的风险。
  
尸体不是拿来「弃」的,而是拿来「焚」的,或「埋」的。
   勤劳一点总没有错,中国人的优点。
  
也许,郭力也看过这电影,也许没有。
郭力说不定已经在脑袋里盘算哪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埋尸地点,他明天在某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掘了个超级深坑,然后后天将赤裸裸的令狐装在行李箱,载到埋尸点。行李箱打开,呼咚一声摔将下去。谁找的到?说不定几年以后尸体居然被考古学家挖出来了,还会说是布农族还是什么族的古老坟地咧!
更何况,要是警方到这里查起失踪人口来,郭力也可以拉着我证明,令狐的确说过要去外县市走荡走荡。
郭力真不愧是冷静的知识分子,我稍微一引导,他就完全发挥出优秀的潜力。
尽头跟郭力之间,开始有段距离。
  
我看着车子隐没在黑压压的街角,似乎可以从轮胎与地表的轻微摩擦感觉到方向盘上,郭力那双逐渐稳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风从蓝色的月亮表面吹来,街灯忽明忽灭,惨青色的光印在我的脸上。
   「但,那又怎样?」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可是房东啊!
郭力走了。

我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视的种种画面,但我的心仍旧停留在刚刚的欢愉里。

与郭力的交锋,我无疑是占尽上风的。一个堂堂东海大学的知名教授,就这样被我,一个大学被退学的中年男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想到就不禁狂笑,肚子都给笑疼了。
  
那天晚上,老张没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就睡在陈小姐的床上,光是我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当体育老师的老张就一连干了陈小姐三次,自以为在拍A片似的。这对被我安排苟合在一起的狗男狗女,一定没想到恶魔预言的齿轮,很快就会卡着他们一起滚动了。
  
而滚动的核心轴件,仍然是我精心设计的穿墙人,柏彦。
  
深夜,柏彦忿恨地甩上门后,我就听见像喷射机一样的引擎声划破安静的小巷。

二十一世纪的死大学生,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死大学生,哼,他们的心理素质真是弱的要命,就如同正在吐丝结茧的蚕宝宝,丝越吐越多,身体却越瘦越小。
国小三年级时,我将养在铅笔盒里、正在结茧的蚕宝宝,用自动铅笔戳来戳去,然后再将它吐的丝不停破坏再破坏,最后它什么屁也没结成,身子却变得枯黄孱弱,缩成一团后慢慢僵死了。真不能撑。

说远了。

像柏彦这种专门败坏大学素质的烂货,就连发泄屁股被干穿这种事,也要骑着将消音器拔下的机车在深夜里扰人清梦才能达成。无论如何都要麻烦别人的社会败类。

又说远了,每次提到柏彦,我总不免多骂几句。
  
柏彦一出门,我就开始行动。

我拿了一个大黑色塑料袋,打开柏彦的房门,将强力安眠药倒进他没喝完的可乐里(人真的不能养成习惯,否则不论是好习惯或是坏习惯,通通都是显而易见的致命伤,这一点颖如倒是个出人意表的佼 佼者),然后再去郭力的房间里,将逐渐僵硬的令狐抬进袋子里,仔细将塑料袋的封口打了两个结。
  
我顽皮地吐吐舌头。

郭力发现浴室里的尸体凭空消失了,不知道会露出什幺样惨绝人寰的经典表情?
  
我在走廊上再三张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重的要死的令狐拖进升降梯里,按下「上升」。
  
   喀拉!
  
这老旧的升降梯,不管是上升还是下降,速度都是惊人的慢,那种金属吱吱吱吱的嘶咬声挺刺耳,配合着这折磨人的声音,要穿凿附会说这升降梯有十个鬼怪传说,谁都会信的。
  
升降梯里的时间极缓慢,与我在监视器里观察到的时间截然不同......

在密闭空间里跟一具尸体独处这种事,原本光是想起来就会令我反胃,但现在真的在这小小的金属空间里发生了,我却连一点畏惧的感觉都没有,跟我闯进颖如房间里跟那具半死不活的准尸体面对面的 经验比起来,我简直是大跳跃的成长。

我低头,踢了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软是硬的塑料袋,尝试笑一下。
这个时候笑,应该是超酷的,就像是个深明哲学的职业杀手。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脸庞的酒涡就是没办法漾起来。
说到底我还是有点人性的?
当我可以踹着尸体笑出来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了吧?

不,我从没见过颖如在房间里作弄别人时,曾经笑过那么一下还是怎么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果杀人没办法让颖如开心的话,真不懂她为什么要无端端杀人?
  
我一边想着这个无聊的问题,老旧的升降梯喀拉一声,青绿色的金属栅栏缓缓朝左边打开,我正打算拖着令狐走出门时,抬起头,却赫然发现许久未交锋的颖如站在门外,手里也拎着一只沉甸甸的黑色
塑料袋。
  
那只湿淋淋的黑色塑料袋,我看得可久了。
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跟我碰头。
一定是升降梯的金属声将刚刚熟睡中的颖如唤醒。
一定一定,她一定是故意的。
  
「房东先生,这么晚,丢垃圾吗?」颖如浅浅的笑。
「是啊。」我报以温馨的微笑:「我喜欢晚上丢垃圾。」
「丢垃圾应该往下吧?」颖如笑笑,拖着塑料袋走进窄小的升降梯。
「嗯,我这个人高深莫测吧,哈哈。」我哈哈一笑。

说也奇怪,可能是我明白知道颖如手中的塑料袋里同样也是具尸体吧,我的心中竟然没有掠过一丝惊恐。
  
   喀啦。
   栅栏拉开。

我冷静拖着令狐走出升降梯,这时我发现没有经过截肢的尸体令黑色塑料袋里突起的样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
  
但那又怎样?
我停下脚步,趁升降梯还没阖起来前转过身去。

「对了,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味道有点臭?」我故意皱起眉头。
「没什么,厨余而已。」颖如笑笑,栅栏喀喀喀阖上。
「我还以为是尸体呢。」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看着颖如的俏脸随着缓慢往下的升降梯,慢慢下沉。
  
   然后消失。
  
我打开房门的瞬间,发觉自己握在银色门把上的手,竟然兴奋地颤抖,一时之间停不下来。

在我的启蒙老师面前,这次的黑暗交锋我竟没有屈居劣势。

我奋力踢了令狐一下。

碰!正中脑袋。
  
进了房间。
故事讲到这里,你们这些整天都在处理这种事的人,难道会看不出我接下来想做些什么?
可笑啊可笑,难道你们都是混吃等死的废渣吗? 要不,就是我已经不是凡人了。
  
看着躺在房间角落的黑色塑料袋,令狐用一种类似胎中婴孩的姿态在里面蜷着。我不晓得这种姿态算不算安详,但我猜想死掉的人应该没什么感觉,于是我又往塑料袋上踹了一脚。真够硬的。每个人死掉以后都变成了硬汉。
  
柏彦到了中午才回来,我被他的重重的甩门声给惊醒。

一个好吃懒做的死大学生多一点愤世嫉俗总是好的,看起来会像样点,批判社会的文艺气质假象。 我看着电视屏幕里的他,脸上多了点伤口,嘴角都肿了起来。不晓得去哪里跟人打架,发泄体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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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版主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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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6:18 |只看该作者
「那么多精力,不会去耕田啊?」我嘲讽。
  
柏彦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在计算机前玩「荣誉勋章」射击游戏,慢慢的,在烽火惊险的诺曼底奥哈玛海滩中,柏彦的脑袋终于砰一声撞在键盘上。战斗的画面并没有随之停顿,碉堡里的重机关枪将柏彦的虚拟化身射成一团烂泥。
  
  「action!」
  
在我行动之前,我先说说其它人的世界。这是一个八度空间的世界,说了这么久,你们也应该学着将视野放到八个空间里。
王先生跟王小妹一早就出门了,无妨,今天没他们的戏份。
其实我挺佩服王先生的,他每天晚上都来一粒春药,却可以坚挺着老二睡大觉,甚至不需要去浴室偷偷打枪发泄欲望。他只是紧紧抱着他可爱的女儿蠕动着,然后忿恨地睡着。
不过,我窜改了预言的内容,有新的剧本等着王先生去诠释,新的角色应该会更适合他。

经过昨天马拉松赛式的做爱后,今早陈小姐跟老张一齐走出房门,不过他们俩并没有如胶似漆黏在一起出现,而是一前一后穿过客厅,鬼鬼祟祟地不得了。
今天陈小姐照例是要带高个子的男朋友回家过夜,所以老张应该还会安分待在自己房里。
当然,我行动时已经不需要害怕老张突然逃课回家,他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过我要强调的是,听着,老张之所以被我赋予「侵入」的能力,不单单是利用他想要干女人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偷窥」的黑暗兴趣。

而这栋楼,还有一个女人。
是,我承认,我是不希望老张太早杀进颖如的房间,不然事情会少了很多乐趣。不过他要是这么做,我也不反对。

颖如呢? 她从昨天晚上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颖如一直都不在我的剧本之内,她是个随时暴走的脱线演员还是隔壁摄影棚里的大牌演员,总之,我连她这次回家会不会带新的战利品回来都不知道。
但我可是很期待,就像在圣诞节深夜不停张望着门板上大袜子的小鬼。
  
郭力,这个场景的主角之一,我想此刻的他应该还在某个偏远的荒山中挖洞,不然就是在储备夜间行动的工具与体力,以及至关重要的「计画」。
计画,是实践之母。

总之,现在我应该是通行无阻了。

于是,我拖着沉重的令狐,来到柏彦的房间。柏彦的口水都流到键盘上去了。这次他甚至没有机会留下任何跟「另一个人格」沟通的讯息就昏睡过去。
我打开塑料袋,将令狐轻轻慢慢倒了出来,一些尸水或是什么的红黄色液体也一齐流在地上。
那把尖刀还插在令狐的胸口上。
我不晓得令狐胸口里的血是不是像猪血冻一样凝成果冻状,还是将尖刀拔出后,腐败的血还是会淅哩哗啦倾泻而出?保险起见,我的动作还算是小心翼翼,何况尖刀更赋予了尸体「遭到凶杀」的影像联想,所以我并没有将刀子拔出。
我将令狐慢慢搬到柏彦床底下,刻意露出一小截手臂,然后将柏彦照例剥个精光,我瞧了他的屁股一眼,挖靠,他的屁股被自己洗得脱皮泛红,可以想见他真的是歧视同性恋的死硬派。罪有应得啊。将柏彦的衣服内裤全都乱丢后,我硬是将光着屁股的柏彦扛起来,利用升降梯走下楼,打开陈小姐的房间,一边窃笑一边将柏彦塞在陈小姐的床底下。不过我将柏彦塞得很好,没有故意让他身体的任何部份露出来。
  
我满意地关上门,回到房间睡个午觉。今晚可是好戏连连,我必须养好精神观战。
入夜。
一个属于伟大黑暗预言家的夜。
  
陈小姐勾着高大男友的手臂,笑嘻嘻进了房间,在走廊上与下楼开冰箱的老张擦肩而过时,色胆包天的老张居然伸出手,利用男子视线的死角、在陈小姐的屁股上拧了一把。陈小姐瞪了老张一眼,门打开。

「今天上班还是好忙喔,尤其是下午被王董叫去弄单子,所以没有去你的部门探班,不会介意吧?」男子笑吟吟说,将领带解下。
「是这样吗?我瞧你最近跟你的新秘书处的挺好的不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女孩怎么是我比得上的?」陈小姐语带嘲讽地说。
「她哪有你这么风骚!」男子哈哈一笑,突然将陈小姐扑倒,熟练地解开陈小姐的蓝色套装,陈小姐的小嘴立即凑上,将男子吻得透不过气来。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俩在床上撕光彼此的衣服,野兽般的淫欲在彼此的肢体与眼神之间传递着。

此时,客厅的监视器出现另一个主角,他的气色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他精神饱满、脸色红润,身上的衬衫烫的一点绉褶都没有,手里拿着一个比平常大上许多的公文包。

他是郭力。

瞧他精神奕奕的样子,显然已将弃尸的详尽细节都再三仿真过,盘算得天衣无缝似的。
郭力正要上楼,老张正好拿着冰箱里的西瓜切盘在转角遇上了郭力,郭力神色自若与老张攀谈着,两人一齐慢慢上楼。
  
陈小姐一丝不挂,被男子整个人拦腰抱起,偌大的**在半空中快速进出陈小姐玲珑有致的身躯,趴答趴答,男子的屁股触电似绷紧又松弛,陈小姐一副抵受不住地乱哼,**都快溅到我脸上似的。床剧烈摇晃着,床脚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陈小姐的叫声也越来越大,好象生怕住在楼上的老张听不到。
  
老张与郭力慢慢上楼,两人经过陈小姐淫叫不断的房门时,不禁相视一笑。

此时,王先生正好神色不悦地打开房门,看见郭力与老张两人正好就在门口,只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插死我!插死我!插死我啊!」陈小姐发浪,两条腿疯狂地摆动着,男子奋力在半空中挺进。依照以前的记录,男子这咬牙切齿的表情显然快要高潮了。
「咚!」男子皱着眉头,抽插的动作缓了下来。
「不要停啊!」陈小姐发蛮哼叫,一对大奶答答甩着。男子疑惑地看着床板,继续干着啊啊乱叫的陈小姐,但动作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威猛。
「咚!咚!」男子吓了一大跳,手一松,陈小姐随即被摔了下来。

睡眼惺忪的柏彦从床底下爬出,看到床上挥汗如雨的妖精男女,不禁大叫了一声。
「哇!」柏彦惊慌失措,自己撞上墙壁。
「啊!」陈小姐披头散发,摔了个四脚朝天。
「干!」男子大骂,跌下床缘。
  
刚刚经过门口、已经到了三楼楼梯转角的老张与郭力好奇地往楼下走廊一看。郭力其实并没有兴趣,他今天晚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不理会老张的兴奋手势,笑笑回到自己房间。
  
「干你妈!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认出柏彦是这栋楼的住户,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完全不顾自己一身的赤裸。柏彦张口结舌,也没有遮住自己的私处,一副受到严重惊恐的呆滞模样。
「干!这臭小子怎么会在你床底下!」男子的脾气暴躁,愤怒地看着陈小姐。陈小姐完全没办法回答,她只是全身僵硬地缩在床上。
「贱货!存心的!」男子咆哮,一脚踢向陈小姐的奶子,陈小姐惨叫一声,随即被男子扯住头发,然后又是一巴掌。陈小姐被这一巴掌轰得晕头转向,脸上出现热辣辣的红印,以及惶恐的眼神。
「等等!听我说!」柏彦回过神来,大叫辩解。
  
  我看了大笑拍手,乐不可支。
扣扣扣!扣扣扣!
老张急切地敲门,想来个英雄救美人。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老张在门外问道,示意对面的王先生一起过来关心,王先生也不是没有好奇心的家伙,于是将自己的门关上,不让探头探脑的王小妹凑近这件骯脏的大八 卦,自己站在老张后头。
「贱货!干你娘老鸡掰的大贱货!」男子用出拳的力道甩了陈小姐漂亮的脸蛋四、五下巴掌,随即将陈小姐整个人抱住,用力丢下床。柏彦赶紧闪开,避过裸体的陈小姐,免得真的被误会。于是陈小姐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样子十足狼狈,两边的脸颊都肿起来了。
「听我说,其实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一种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柏彦慌乱地辩解,只见男子跳下床、一拳朝他的脸上干下去,柏彦眼冒金星,整个人被击倒。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陈小姐,开开门好吗?」老张听出了打斗的声音,紧张地快速敲门,一旁的王先生作势要打电话报警,老张摇摇头。我了解老张这个人的。他宁愿陈小姐被打死,也不愿拿出口袋里的钥匙进去。嗜爱偷窥的人最懂得保护的,就是自己。
陈小姐抓过一件衣服挡在胸前,蹒跚走到门边,随即被男子猛力扯住头发、往后摔在地上,陈小姐痛苦地尖叫。
「敢开门!门外又是哪个奸夫!」男子大怒,一脚往陈小姐的奶子上踹去,陈小姐害怕地躲开,被背脊承受了这一脚。
柏彦爬了起来,此时的他居然没有一点愤怒或男子气忾,他的样子十足十的惊弓之鸟。
「这位先生,你听我说,你自己去问楼上那两个死男同性恋,他们昨天才看过我......」柏彦话没说完,男子又是一拳招呼过来,柏彦只好闪开,象征性地举手防御了一下。
就在这个间隙,陈小姐不顾赤裸的羞耻,冲到门边将门锁打开。
  
「臭女人!」男子狂性大发,抡起拳头冲来。老张大惊,立刻扑向男子,两人扭打起来。
「张哥!别留情!他欺负我!」陈小姐这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此时她摸着脸上浮肿的双颊,羞愤不已。
「你叫他什么?!」男子怒气攻心。
「你管得着!」老张喝道。
  
老张不愧是教体育的,大概在体专时也学过几手柔道吧,一下子就将男子翻在下头,一个针对颈子的肘击就让男子痛得招架不住,老张瞥眼看见陈小姐像只受虐的小猫全身颤抖躲在柜子下面,犹怜之心 顿起。

「你这混帐!」老张一个下段正拳命中男子的鼻梁,男子避无可避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拳,我看了都帮他喊疼。

柏彦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完完全全的不知道自己的立场。
  
「柏彦,你光着身子在这里干些什么?」老张这才发觉柏彦的怪异存在,但手底下的十字勒技仍制服着男子,男子挣扎了一下,老张一拳再度轰下,男子立刻被重手打昏。
「他光着身子躲在我的床底下,老张,你干嘛把......」陈小姐哭道,但言语中诸多不忿。
「喂!柏彦!你怎幺会有陈小姐房间的钥匙!」老张大声吼道,粗大的声音示意陈小姐不要把话说完。
柏彦委屈地说:「我没有钥匙啊?我其实有另一个人格,他只在我睡觉时出现......而且,他常常这样脱光衣服跑来跑去,好象会穿墙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陈小姐尖锐地大叫,抗议着这荒谬绝伦的强辩之词。
「要打电话报警吗?」王先生在一旁嗫嚅道,眼角一点都不敢掠过赤裸的陈小姐。
「不用了,这里有我,行了!」老张正气凛然说道,朝着昏过去的男子又是一拳,男子哇哇大叫醒来,老张随即架住男子走到门外,大喝:「滚蛋!你这打女人的畜生!」随即将男子的衣服跟裤子乱捡一通,丢到门边。
男子眼见不敌,大吼一声:「贱货,明天到公司我照样见一次扁一次!」说完,立刻捡起衣服裤子走下楼,在楼梯间狼狈地穿著。
  
而此时,郭力正呆晌在浴室门外,脸色冰冷。堪称今晚最经典的画面。
  
浴室里的令狐消失了。

郭力的皮箱刚刚已摆在地上,里面的各种器具一字排开,显示出他的计画周详。
帆布袋、手术刀、短锯、口罩、手套、石灰粉、雨鞋等等。
但就在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浴室的门的瞬间,一切的计画都灰飞烟灭。
  
  我在萤光幕前,静静地欣赏郭力的黑色西装裤上,尿水慢慢晕开。
两幕精彩绝伦的电影场景同时在这栋楼放映著。

一幕,是错综复杂失控不断的惊悚片。
一幕,是荒谬与阴谋重重的恐怖战栗。
  
王先生回到自己房间,索性关上门不再理会。但好奇心被勾引起来的他,其实正贴著门倾听著门外的动静。

「说!你怎么会在我床底下!是不是他把钥匙给你的!」陈小姐歇斯底里地对柏彦尖叫,指著老张。
「我怎么可能给这小子?我为什么要给他?」老张又急又怒,陈小姐居然泄漏他的秘密。
柏彦遮住重要部位,拼命摇头:「我哪有你房间的钥匙!再说,如果我要偷窥,刚刚我干嘛要跑出床底下?」
陈小姐抓狂了,她一口咬定是老张给的钥匙,大叫:「你这个变态!你这个变态!」立刻抓起枕头往老张脸上丢掷。
老张无奈地抓过枕头,一脸质疑走向柏彦,喝道:「小鬼,今天你在这里把话给说清楚,不然我叫警察来抓你!告死你!」
柏彦气也上来了,大吼:「要告你不是你来告!干!要打架我还怕你!」
老张正想动手时,陈小姐捂著耳朵大哭:「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我明天就把门锁换掉!你们通通都是大变态!」

老张百口莫辩,但柏彦听到陈小姐叫他滚,正是求之不得,立刻裸著身子快步往楼上跑,而老张趁著柏彦跑走,立刻轻轻关上门,蹲在发抖的陈小姐身旁,轻声细语地安慰著。
  
陈小姐这种贱女人在大惊大怒,特别是在被海扁一顿后,其实是脆弱的要命,我虽然听不见老张在安慰什么,但我猜想是在为自己分辩。而陈小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股劲的嚎啕大哭。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走廊上堵住裸奔的柏彦趁机好好嘲讽一番。
因为。
  
郭力已经站在走廊上,像个稻草人虚无又实际地存在。

「干!看三小!」柏彦愤怒大骂,用跑百米的速度朝住在三楼的郭力奔来。
「等等......」郭力两眼无神,拦下了柏彦。

柏彦在郭力面前已有两次出糗的经验,而且他的屁股也不知道是被郭力还是令狐中的谁给搞过,或是两人都曾上过他,只见羞愤不已的柏彦暴怒朝郭力的脸上轰了一拳,大骂:「干你娘的死同性恋!」
错乱中的郭力并没有意思闪开这一拳,他完全承受下柏彦的愤怒,鼻血都喷到柏彦的脸上。
「柏彦......我......我问你,令狐他......」郭力浑然不觉得痛,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柏彦说道:「他在哪里?」
柏彦一听,更是愤怒交加,以不可思议的大吼咆哮道:「关我屁事!给我滚开!」
郭力跪了下来,抱住柏彦的大腿说:「我知道是你,令狐他一定把钥匙给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柏彦一个拐子,居高临下朝郭力的头顶撞下,郭力却茫然继续问道:「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谈,你既然这么做,一定准备好交换的条件了是不是?告诉我,条件是什么?」
  
一个柏彦内心的创疤如此紧抓著他的大腿,令柏彦既愤怒又畏惧,我看见一双害怕不洁的眼神呼唤著两个拳头,对死缠不放的郭力一阵乱殴,但郭力只当作是情人姘头的报复之一,心甘情愿地承受下来,完全没有放开柏彦的意思。

「带我去看他,好不好?我只想要回令狐,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郭力又哭又哀求的,弄得柏彦心烦意乱。
  
是时候了。
我打开门,慢条斯理地走下楼。
  
「啊?」我假装惊呼。

柏彦窘迫地看著我,郭力也顿然醒觉,放开了柏彦。

「这样不好吧?走廊上那么多人进进出出......要搞也得进房间吧?」我沸然不悦。
「干!臭机八!」柏彦气冲冲地踢了郭力一下,闪过我跑到楼上去。

我叹口气,看著颓然坐在地上的郭力。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尿臊味一地。
郭力两眼空洞地看著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他已经濒临崩溃了。满脑子所想的,恐怕都是「柏彦到底在盘算什么?他想要我的什么才肯放我一马?」这类的问题吧。

「失恋总有失恋痛,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叹口气,扶起了郭力。郭力胡乱点著头,无精打采。
我摇摇头,说:「自己保重啊,天大的事都能给熬过去的。」
  
郭力闭上眼睛,示意我不要理睬他。我转过身,扭曲的笑容绽放开来。

我得回到电视机前,今晚还有好多奇怪的午夜电影可看哩。
柏彦连续两个晚上遭遇到极大的、不知所以然的挫败後,甩上门的力道完全具体化他内心的恐惧与愤怒。

砰!

他的背靠在门後,疲倦地慢慢滑下、滑下。坐在地上,像只全身白毛都被剃光的乾瘦绵羊。
两只手插进他蓬松的头发中,柏彦柔弱无力地抓著脑袋,撕著。这一切,已经远超出了他的想像力跟控制力,第四度空间的魔幻身影鬼魅般席卷了柏彦的神经。
「干!干干干干干干干!」柏彦的眼泪终於决堤,在咒骂声中倾泻而出。
  
然後。
柏彦跳了起来,大叫一声。
他的视线正好对准了床底下,那一只苍白又粗壮的手臂。
刹那间,柏彦独处时应然的脆弱又重新快速蛹化,无处宣泄的情绪顿时化作愤怒的外衣。

他站了起来,大骂:「死同性恋!滚出来!滚出来!」
  
令狐当然没办法滚出来。尸体一向是默剧的最好演员。
  
「我叫你滚出来!」柏彦声色俱厉,大步踏前,一把抓住令狐裸露在床外的大手。

一拉!
眉头皱了一下,又在瞬间断裂。

「啊!」
  
柏彦拼命尖叫了几秒。

然後吐了一地!
  
令狐歪歪斜斜地、半身躺在地上,两眼瞪著天花板。
不知哪里来的苍蝇在令狐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爬行,胸口上明晃晃的尖刀倒映著柏彦呕吐的模样。

「这......」柏彦摇摇欲坠,想发出一点声音,喉咙却立刻被不断上涌的秽物噎住。
  
此时的他在想些什麽呢?
在想另一个自己在什麽时候杀了令狐吗?联想到了刚刚郭力近乎疯狂的哀求吗?
另一个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让郭力略窥一二呢?
  
柏彦吐到双脚无力,跪了下来。他的脸色灰白得可怕。
前几次灵魂易主不过是让自己出糗、挨揍,今个儿却闯出了大祸。

 杀人大祸。
  
扣扣扣!扣扣扣!

郭力在柏彦的门外急促地敲著。身为学者的他可不会相信尸变这一回事,所以他的脑袋里的逻辑
运算结果,唯一的答案直指「与令狐相好」的柏彦。只有他,才可能拥有钥匙。
  
柏彦看著房门,无辜者与畏罪凶手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同时眩化在他的脸上,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甚至一点想法都没有,跟已经作好「条件交换」准备的郭力迥然不同。

「干!你到底要做什么!」柏彦隔著门骂道,但语气却颇为气馁,还带著微微的颤抖。
「柏彦你先开门,有什麽事我们都可以商量,求求你了!你说什麽我都答应你!」郭力以为自己全处於下风,几乎要哭出来了。
  
郭力心中一定抱著很大的希望,所以才死缠活赖在柏彦的门口。

「没错,如果柏彦真要害死你的话早就报警了,他扣著令狐的尸体不放,肯定是对你有所图谋。既然有所图谋,基本上你就安全了,只是扮可怜求人,这一点礼节都不可少。」我聪明绝顶地旁白。
  
「吵什麽!你在说什麽我通通不知道!」柏彦开始进入状况,「否认到底」看来是他目前的策略。

一个重要关系人在门外乱吼乱叫,的确会使一个错以为自己杀了人的蠢货陷入策略崩溃的死地。
柏彦就是这样。

但我怀疑,就算给他一整天好好静下来思考,柏彦这死大学生又能做出什麽英明的决定?
  
「我全部都知道了,我只求你别让我一个人闷著,何况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因为你跟他起的头,我才......我在门外等你!」郭力发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警觉到对面住了颖如(他并不知道颖如出门未归),於是闭起该死的嘴巴,脸色冷静不少。

柏彦咬著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仍旧是赤裸著身子的他站了起来,果断地将冰冷的令狐重新塞进床底下,然後将一堆杂物、鞋盒通通挡在令狐的尸身外,一点缝隙都不留。然後,柏彦胡乱抽了几十张卫生纸将地上的秽物擦掉,走到浴室将自己的双手彻底洗了个乾净。一边洗著一边啜泣,一点男子汉的样子都没有。
而郭力,情绪低落地坐在柏彦门口,全身散发出比尸体还要徨然、还要腐败的气息。

昨天,郭力死了最亲密的爱人,跟自己的良心。
而今天,郭力连灵魂都枯萎了。
一个尸体,两个凶手。如果我不算在内的话。

游戏正要开始好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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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6:20 |只看该作者
最后是不是都死了?似乎听人说过这么一个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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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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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7:08 |只看该作者
让我们把镜头带到陈小姐跟老张的互动上。
  
陈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见识到男人的拳头吧,她这胆小鬼坐在地上哭个没完,连我都想给她几拳,而老张却颇有耐性地揉著她刚刚被殴打的奶子,细声安慰著。

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信任到底被从床底下钻出来的柏彦摧毁了多少,但我相信,也许他们之间一开始就不存在什麽狗屎信任。干过一天的炮又怎样?一夜夫妻百日恩,这种鬼话奇谈在拥有丰富性阅历的陈小姐身上绝不可见。对於口口声声安慰她的老张,陈小姐的心里到底怎麽想的呢?
  
陈小姐停止哭泣,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张微笑。

「张哥,我只问你一次,你好好回答我。」陈小姐看著地上,心平气和地说。
「我发誓,这件事跟我无关。」老张连问题都没听,就连忙举手否认。
「张哥,柏彦是不是你叫他躲在床底下的?」陈小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她完全不看老张的脸,也不理会老张在她胸部上不断游移按摩的手。
「我做这种事干嘛?我有什麽好处?」老张想当然尔地说,一点也不迟疑。
  
「当然有好处。」我翘起二郎腿,耸耸肩笑道:「不管是花钱也好,唆使也罢,你用柏彦这个小棋子就可以轻轻松松将陈小姐的男友送走,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一个礼拜多几个晚上,好操死淫荡的陈小姐吗?」
  
陈小姐点点头,不发一语。真不知道她点头的意思为何。

「宝贝,你不相信我?」老张有些慌了。
「你知道那个男的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吗?」陈小姐语气冷冰冰的。
  
嗯,好问题!这个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老张错愕地看著陈小姐的侧脸。

「多少?」老张有些不悦,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三万。」陈小姐闭上眼睛。

老张一愣,不知道该怎麽接下去。

「三万。」陈小姐好像以为老张没有听清楚,冷淡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老张有些动怒,说:「我听见了。」
陈小姐张开眼睛,嘴角微微卷了起来。
「你一个带田径队的,一个月能有多少?又能给我多少?你以为只凭你那玩意儿就能上我的床?」陈小姐轻蔑笑道。
老张的脸色大变,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原本搓揉著陈小姐丰满奶子的双手,嘎然停了下来。
「滚。」陈小姐语气平淡,好像身旁的男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女人真是天生的戏子,张无忌他娘临死前的一番见解果然别有见地。

老张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麽会离婚吗?我好像没跟你提过。」老张有些哀伤地说。
「你是谁?怎麽会在我房间?有没有钱?有没有信用卡?」陈小姐尽情地发泄,用女人最擅长的方式。

陈小姐终於转过头,正眼看著被冷眼冷语逼到墙角的老张。

  突然。
  
  陈小姐砰然倒在地上。
  
「因为家暴。」老张站了起来,舔了舔拳头上的血。开门,走了出去。留下昏迷不醒的陈小姐,以及慢慢往外扩散的鼻血。
  
「来宾掌声鼓励。」我疯狂鼓掌,大拍桌子:「一个灯、两个灯、三个灯、四个灯!胜利者老张请登上卫冕者宝座!」
今天是礼拜六,郭力杀死令狐的第三天,柏彦「杀死」令狐的第二天。

早上九点,彻夜未眠守在柏彦门口的郭力终於垂著头、呼吸凌乱地睡在地上,到了早上十点,郭力被好心的我唤醒,将神智迷蒙的他劝回自己房间睡觉。

「失恋了就再找嘛!何必让年轻人为难呢?」我是这麽说的。
  
而房间里的柏彦始终不敢踏出房门一步,我想他是恐惧被郭力在门口堵到,然後被一连串的问题击倒。在他做好所有准备之前,他必须强迫自己在房间里休息、沉思。
但谈到休息又岂是那麽容易?柏彦不敢睡在有一具尸体的房间里。他几乎彻夜念著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玄天上帝等满天仙佛的名号,更从网路上下载了往生咒经文,战战兢兢地跪在床前不断念颂,念累了,便精神恍惚地看著床底下发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何打算。
  
因为是周末,老张今天不必去学校教课,也不必去带田径队。那样很好,今天就是需要他的存在。

老张早起去晨跑,一个小时後才回到他的房间睡回笼觉,就跟以前一样。而老张回来、经过住在他楼下的陈小姐房间时,还特意用脚踹了房门一下。
  
而前一天晚上被老张豪迈奔放的右直拳命中的陈小姐,一大早就被老张踹醒之後,遮遮掩掩戴了顶帽子和墨镜出门,跑到药局买了罐药膏跟纱布、碘酒,以及一大堆食物回到房间。照这种情形来看,陈 小姐是要在家里闭关两天养伤、好恢复她姣好的面容了。最後,陈小姐打了通电话请锁匠过来换锁。

我猜想,这半年租约过後,陈小姐是走定了。
又说不定,陈小姐过几天以後找到新的地方就会离开。
不过没关系的,预言会实现的很快,在所有人离开这里之前都脱离不了关系。

今天是假日,但对王先生来说可不是轻松的时光。
王先生兼了好几份业务工作,现在的他应该正在某个鬼地方推销不实用的教学光碟、或是可以吸起保龄球的恐怖吸尘器,每次都要搞到下午三、四点才会回来。
而懂事的王小妹,每个周六跟周日上午都会乖乖去对面的儿童美语上课,然後中午放学後,才会去转角的好口味面摊打包一碗乾面还是什麽的回来吃饭,一边做功课、一边等王先生回来对她再接再厉的 意淫。有时候王小妹功课写完了,她也会去对面敲门,找陈小姐一起看电视吃零食,如果陈小姐没有在吸别人的老二的话。
  
而今天,王小妹恐怕要来一场奇遇记了。
我冷笑,就像电视剧里的坏人刘文聪一样。
不管王小妹遭遇的过程多麽歧异,我都有不同的剧本将预言导引到相同的结果上头。这是一个好导演应该做的。
  
我转过头,看了看躺在我房间床上的王小妹,她睡觉的样子真是可爱,小小的俏脸红通通的,细细的呼吸声有条不紊在稚嫩的胸口起伏著。
我忍不住走到她身旁蹲下,亲亲她粉红色的小乳头,摸摸她一丝不挂的白色肌肤。王小妹长大以後一定是个美人,大美人。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我拿著粗绳将王小妹扎扎实实地绑好,还特别突显出她刚刚发育中的美好乳房和浑圆的小屁屁,有如一件强调童年绮梦与深邃幻境的前卫装置艺术。
我低下头,与她一阵激烈又深情款款的蛇吻後,我在王小妹的嘴里慢慢吐了一口脓痰作为道别的纪念,然後拿起强力胶布封住她的小嘴。意犹未尽地,我用手指轻轻弹了她软不溜丢的小乳头。

王先生果然有大定力,朝夕与这样的美人胚子相处都能克制住一个单亲父亲理所当然的欲望权力。
  
  「到底还是我得逞了。」我得意洋洋。
  
对付一个小孩子,手段当然轻松写意。
趁著王小妹放学回到这里,打开房门的瞬间,守株待兔的我立刻拿著沾有一大堆乙醚的棉布从门後 住她的口鼻,只消两秒,王小妹就像小白兔玩偶一样乖乖软倒在我怀里。
  
我看著萤光幕。
  
老张自美好的回笼觉醒来已经很久了,他杵在窗口拿著望远镜偷窥对面大楼的住户已足足三个小时。
大概是这两天老张的**已经彻底被陈小姐撩拨起来,他偷窥时的表情显示出意兴阑珊的萧索。他大概正在哀叹自己昨天被误会的衰运?天知道。要不是昨天愚蠢的一切,老张现在应该在陈小姐的床上施展他的**神技吧?
下午两点,一直喝著床底下珍藏的过期牛奶的老张,肚子终於饿了。
老张摸著肚子走下楼,经过陈小姐的房间时,老二大概又痒了起来,试探性地将钥匙插在钥匙孔转了转,发觉门锁这麽快就被换掉了,於是朝著房门重重砸了一拳。
  
「吵什麽!」陈小姐愤怒地朝门外咆哮。
  
老张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房门比了个中指後,便快步下楼出门。
  
「轮到我了。」我抱起赤裸的王小妹,走进升降梯。
老张回来了,手里提著一个便当跟两罐海尼根。而我也坐回电视机前,手里拿著一碗康师傅方便面。
  
算算时间,王小妹醒来的「点」如果落在下午两点左右,我就进行计画A;如果在四点附近醒来的话,我就进行计画B;如果拖到晚饭时间才醒来的话,我也有计画C可以执行。
如果,王小妹因为我拿捏乙醚的剂量错误,而再也醒不过来的话,我也有终极的计画D可以实践。
当然了,如果以上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而是「另一种迫使我更快速下手」的异变发生的话,在「无法逆料的暴走人」颖如不出现搅局的前提下,我仍旧有七个储备计画可以操控,只是比较麻烦罢了。
  
这就是预言真正恐怖的地方。
一个绝顶的预言家,不只是在脑中堆砌图像,用嘴巴恐吓世人。他还要具备不可思议的实践能量。
  
我吃著泡面。现在我就只需要做这件事。
  
三点半,王先生疲惫地拎著小皮箱,还有一个该死的样品吸尘器,一步步踏上楼梯。
柏彦坐在浴室马桶上,手里拿著一把瑞士刀,端详著自己的手臂。他只是端详。想藉著这个视觉动作召来上天的怜悯。柏彦不管再怎麽疲倦,都不敢阖上沈重的眼皮。天知道「另一个自己」会做出什麽样的後续动作。
郭力罕见地抽著烟,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地思索著什麽。烟蒂随意炙在纯白的床单上,弃尸的工具散落了一地。在柏彦通知他「条件」之前,他什麽也不能做。
陈小姐坐在电视机前,捧著湿毛巾冰敷自己乌青的脸颊。在另一个矮小的男友来找她泄欲之前,她必须尽快让自己漂亮起来。
老张踢著两个空啤酒罐,看著破旧的电脑萤幕唉声叹气。萤幕里的妖精打架已经暂时吸引不了这个中年男子的欲望。
颖如还没回来。
  
王先生打开房门。
「嗯......」王先生碎碎念著,将吸尘器收拾好,简单整理一下衣领,走到陈小姐的门口。

扣扣扣、扣扣扣扣。
  
「?」陈小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门缝,这才打开门。
「请问我们家小朋友在你这边看电视吗?」王先生微笑。
「小妹妹今天没来找我耶,真不好意思。」陈小姐抱歉地说,手中的湿毛巾努力掩饰著脸上的创口。
「是吗?」王先生脸色诧异,但随即回到自己房间。

陈小姐关上门,继续看她的电视。
  
王先生回到房间里,坐立难安地整理刚刚收到的市调问卷之类的文件,然後到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

四点。王小妹还是没有回来。
  
我打开门,吹著口哨走下楼,拖鞋劈劈簸簸好不大声。

二楼走廊。王先生果然打开门,一看是我,连忙问道:「房东先生,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妹妹?」

我愣了一下。王小妹嘴唇里的涎液滋味还残留在我的舌尖上。
「啊?我怎麽知道?」我立刻露出平日爱管闲事的模样,继续追问:「她不见了吗?不会吧,我今天下午还有在楼下客厅看见她啊,她手里还提著一包饭还是一包面?忘了。会不会去找陈小姐?还是去 天台玩了?」
王先生有些厌烦我的问题,但还是说:「我工作完回到房间,她不在,也不在陈小姐那里。我想大概是去同学家玩了吧,没事。」
自我解释一番後,王先生回到房间,我也到楼下冰箱里拿了一罐泰山仙草蜜上楼,经过王先生的房间时,我还听见王先生讲电话的声音。大概真的开始一通通电话,在家长通讯里寻找王小妹的踪迹吧。
  
我翘起二郎腿,看著王先生心急如焚地确认每一通可能跟不可能的电话,甚至还打电话去面摊老板那边询问,想知道王小妹最後出现的地方。
晚上七点半,王先生终于挂上电话,开始暴走。
而沉闷了一整个白天,外面开始下起大雨。
  
「陈小姐,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妹妹?」王先生探头探脑,往陈小姐房间里头张望着。
「没有。」陈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可以进去看一下吗?」王先生的语气很坚决。
「对不起,我这里有点不方便。」陈小姐有些不悦。要不是她跟王小妹交好,现在的语气应该会更不客气,更直接了当。
「她不见了,我想了想,她十之八九是来你这边了。」王先生不理性地说,完全不理会陈小姐根本没有藏匿王小妹的动机。
「小妹今天没来。」陈小姐简单说完,想关上门,却被王先生的左手抓住门板,反问:「我想进去,到底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看看就走。」
陈小姐声色俱厉,说道:「我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是你一个大男人说进来就进来的吗?」
王先生寻女心态作祟,硬气道:「如果她没有在你这边,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这不就是做贼心虚?」
陈小姐怒极反笑,伸手说道:「赌五千块,小妹要是在我这边我就给你五千,反过来你得赔我五千元房间参观费。」
王先生瞪着陈小姐,陈小姐大概是想起了脸上那天昏地暗的一拳,于是快速将门关上。
  
正当王先生跟陈小姐在门口争执不下的时候,老张不知所措地看着不断震动的衣柜。

衣柜在动?

老张已经过了相信衣柜里有鬼的年纪,但是他仍旧无法理解为何房间里的衣柜会莫名其妙地晃动,好象有人在里面乱踢、挣扎一样。

「操......」老张只呆晌了几秒,随即回到现实的考量。
「喂,楼上的,你在里面搞什么鬼?」老张拿起墙角的垒球棒,不客气大声喝斥。
他话中所指的「楼上的」,应该就是柏彦了吧。
「昨天被你害惨了,你他妈给我出来,装神弄鬼的想吓唬谁啊?」老张说归说,一时却不敢拉开衣柜。
  
「你在想什么呢?在想柏彦为什么会躲在你的衣柜?在想没有钥匙的柏彦如何进来?柏彦是个擅长开锁的小贼吗?如果柏彦是个小贼,又为什么要在衣柜里乱动暴露自己的行踪呢?」我愉快地念着旁白。

在这个时间点,正是计画C的节奏。
  
老张自己也曾躲在陈小姐的衣柜过。但面对一个封闭的大盒子,老张要打开幽禁的空间之前,所需要
的大量氧气还未呼吸足够。
  
「开门!」王先生偏执地敲着陈小姐的门。
「给钱啊?那么有把握就给钱啊!没钱就写支票啊?你这种小业务该不会连支票都没见过吧?」陈小姐简直火冒三丈,但言语是她最擅长的武器,隔了张门,这武器运用的就更肆无忌惮了。

特别是,一个昨天才在两个男人拳头底下吃大亏的弱小女性。
  
我又开始哼起披头四的黄色潜水艇,不由自主的。
脚踩着不存在的大鼓踏板,双手拨弄着不存在的吉他,身体前后晃动,陶醉。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老张警告着衣柜里的「柏彦」,左手慢慢接近衣柜把手,右手球棒凝在半空。
  
紧张。
  
衣柜。
  
争执。
  
僵持。
  
空白。
  
   「锵!」
  
升降梯齿轮慢慢咬合。

颖如穿著一身湿淋淋的黑色雨衣,手里拎着一个「hollow kitty」的粉红塑料包包,按下「上升」。

雨水沿着黑色雨帽帽沿滴落,在地板上迸开。刻意压低的帽子里,依稀,是个微微上扬的粉红嘴角。
我又惊又喜。
  
惊的是,原本顺畅进行的预言恐怕会被这颗不定时引爆的原子弹炸成畸形儿;喜的是,这个预言的结局,原本就十足的畸形。

我真期待它最後会荒唐到什麽地步。
  
颖如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脱下了诡异的黑色雨衣,颖如竟是一丝不挂,而且自雪白的颈子以下,颖如全身都是红艳的色彩。是血。颖如素净的脸庞因为淋雨的关系,皮肤显得更加的白皙滑润,她拨了拨头发,走到浴室冲澡。而那个粉红色的hello kitty塑胶包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隐隐约约,好像有什麽东西随时会从里面挣破似的。
  
「我知道我女儿在你房间!」王先生最爱的意淫物消失了,他的理性被时间一点一滴剥夺光。除了大吼,王先生的手也一直敲著门板。
「凭什麽?你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有毛病?自己的女儿不好好看著,跑到别人家里搜什麽?」陈小姐并没有大吼大叫,她坐在地上的榻榻米,一边切换著电视节目一边对著门冷冷回应。
  
老张手中的球棒差点脱手落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衣不蔽体的王小妹红著眼,惊慌莫名地看著眼前凶神恶煞般的张叔叔。

「啊?」老张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他的惊诧完全不下於赤裸的王小妹。
  
怎麽会?
王先生的女儿怎麽会一丝不挂、被五花大绑丢在这个衣柜里?
是谁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老张立刻放下球棒,蹲下,伸手想要撕开封住王小妹嘴巴的胶布时,颤抖的双手却停在王小妹的小脸上。王小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以及一股无限委屈的能量。
  
「叔叔不是坏人......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脱光衣服绑在这里的?你应该有看到吧?」老张镇定地说,但王小妹却非常慌乱又害怕地乱动、乱踢,害怕遭到性侵害似的。
老张勉强挤出笑脸,说:「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但是你不可以乱叫喔!更不可以诬赖叔叔,知道吗?你几年级了?知道诬赖的意思吗?」

王小妹扭动著身子,那稚嫩的美好在老张面前惶然挣扎,看样子是完全听不进去张叔叔的话。
  
「啊?」老张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他的惊诧完全不下於赤裸的王小妹。
  
我拿起电话。
  
「叔叔要撕开你嘴巴的胶布喔,你不可以乱叫知不知道,叔叔是好人,好人的意思就是......」老张的语气越镇定,靠近王小妹的双手就越是颤抖。
  
   铃~~铃~~
  
老张紧绷的身体立刻断裂,回头看著地上的电话。王小妹趁机跌出衣柜,重重碰了一声。

老张立刻抱住王小妹,用他粗壮的手臂架住王小妹的脖子,另一手紧张拿起电话。
  
「喂,陈小姐吗?」我说。
「啊,房东先生啊,你打错了,我是老张。」老张急促地说。
「抱歉抱歉,我再打一次。」我挂上电话。
  
老张松了一口气,但王小妹只有更加慌乱地扭动著,一时之间,老张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百口莫辩的情况。
  
我并不期待老张会因为抱著赤裸的王小妹而心猿意马、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因为老张并不是那种人。 在这种来不及细想的情况之下,明哲保身是偷窥者的第一要务,也是唯一的行动选项。
  
王先生持续拍打著陈小姐的房门,陈小姐索性来个浑然不觉。
  
铃~~铃~~

陈小姐瞪著电话,深锁著眉头拿起。

「喂,陈小姐吗?我是房东先生。」我的声音没有敌意。
「房东先生,你是想问王先生干什麽一直敲我的门吗?」陈小姐的口气却不太好。
「哈,的确是这样,不晓得有什麽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我不好意思地说。
「王先生找不到他的女儿,就死诬赖在我这里,我不让他进来搜,他就一直乱敲门,你说怎麽办?」陈小姐说话的速度极快。
「这我听王先生问过他女儿了,嗯,不能让他进去搜吗?」我问。
「凭什麽?凭什麽我要让别人进我的房间?」陈小姐不悦,故意说得很大声,让门外的王先生听的清清楚楚。
「说得也是......不过,我看这样好了,就让我来帮大家排解一下,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我微笑。
「什麽各退一步?」陈小姐口气稍缓。
「为了帮王先生找女儿,只要你愿意打开房间让王先生随意看看,下个月的房租跟水电费就免了,你说怎麽样?」我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
陈小姐沉吟了一下,说:「你下来,我再开门。」
我满意地笑笑:「等我,我上个洗手间就下去。」
  
我将视线换到老张与他怀中的王小妹。
  
「等一下看你怎麽应付?」我遗憾地看著萤幕中、额头全是冷汗的老张。
我走下楼,经过颖如与柏彦的房间。
  
一个仍旧在洗澡,她每次洗澡都会花上许久的时间,特别是这次浑身浴血,乾掉的血渍尤难清洗。
一个则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正盘腿坐在马桶上微微打盹,偶而不安稳地醒来,睁开眼睛後,不是呕吐就是哭泣。
  
三楼。

香烟的味道从郭力的房间门板底下传出,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将最後一根烟给抽完。
而老张房间里持续传来不安的祟动与对抗,细微声响背後的肢体符号,光是猜想就十分有意思。
  
二楼。

「王先生!」我打招呼。
「房东先生!这女人把我女儿藏了起来,不还给我!」王先生气愤地说,指著陈小姐的大门。
「别气别气,我在楼上就听到你们吵架了,不过我想陈小姐应该不会这麽无聊吧,她又有什麽理由这麽做呢?」我打圆场,敲敲门。
  
王先生站在一旁、叉著腰,平日最沈默的、最边缘的他,此刻却成为张牙舞爪的演员。
  
陈小姐打开门,瞪了王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我,说:「还是房东先生大方,为了开我这扇门免了我一个月房租,不像有些人,口口声声自己的女儿有多重要,却连五千块钱都赌不起。」
  
王先生看陈小姐敢打开门,脸色反而煞白。如此一来,王小妹反而不可能在陈小姐的房里。
尽管如此,王先生还是匆匆进了陈小姐的房间,打开浴室、打开衣柜,然後颓丧地在房间中间抓著凌乱的头发,完全陷入空白的状态。

陈小姐冷笑,正想酸上几句时,我叹了一口气搭著王先生的肩膀,说:「小妹妹应该只是去同学家玩,玩过头了忘记回家吧。要不然,小妹妹又没有其他房间的钥匙,怎麽可能躲到哪里去?」
  
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陈小姐并没有特殊的反应。
真是笨蛋。

於是我故意重覆、加强了语气,说:「何况,如果小妹妹有别人的房间钥匙,她那麽乖那麽可爱,怎麽会故意躲起来让你找不到?除非是小妹妹捡到了我遗失的钥匙串,玩起躲猫猫来了。」
  
陈小姐全身震动了一下。
  
「等等,我知道小妹在哪里!」陈小姐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报复的快意,以及少许的担忧。
我诧异,问:「啊?那你刚刚怎麽不说?」
王先生激动地抓著陈小姐的手臂,说:「小妹在哪里!你快快告诉我!」
陈小姐避开我的眼睛,看著王先生说:「老张捡到房东不小心掉落的钥匙串,他有所有人的房间钥匙!」
我假装生气,说:「那他怎麽可以不还给我?要是房间失火了怎麽办?要是......」
陈小姐还没接口,王先生就冲到走廊,往楼上跑去。

我跟陈小姐连忙跟了上去,我瞥眼看了看陈小姐的表情,她非常快乐地在笑,彷佛要去揭破一场阴谋似的。
  
「张先生!开门!开门!」王先生用力捶著老张的房门。我跟陈小姐跑到王先生旁边,看著王先生脸红脖子粗地吼叫。
我浑然不解,看著气喘吁吁的陈小姐埋怨道:「你这不是栽赃给张先生吗?就算他有钥匙,老张干嘛把王小妹藏了起来?」

陈小姐不置可否,只是自信又神秘地笑著。
老张可以躲在衣柜里,再去浴室中强奸她,然後又唆使柏彦躲在床底下吓人,最後对她美丽的脸庞来一记魄力十足的豪拳。
这样的人品,要绑架、强奸一个小女孩也不至太意外。
  
「张先生!张先生!开开门啊!张先生!」王先生不停拍著门板。然而,房间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会不会是老张不在房里?」我自言自语道。
陈小姐不以为然,说:「不如你们两个撞门吧,要是小妹真的在里面,天晓得这只禽兽会做出什麽事!」
我大惊,说:「天啊!我刚刚损失了一个月的房租,现在还要损失一扇门!我看还是等老张回来吧!」
王先生就是这种矛盾的个性,这门一直不开,就代表里头一定有古怪,他拼命扭著门把,说:「这门我赔!只是我没撞过门,该怎麽撞才好?要拿东西顶住它吗?」
我连忙帮敲门,说:「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老张只是睡沉了!老张!」
  
外表急切与仓皇,但我心中其实很轻松。
不管老张开不开门或是要不要撞门,我都有不同的剧本,个个力道万钧。
  
「张先生,再不开门我可要撞进去了!」王先生粗著嗓子。
「啊啊啊!千万别冲动!老张你快开门啊!」我讨饶。
「得快点进去才行,这家伙是个人面兽心,小妹落在他手上可就危险了。」陈小姐一手叉腰,一手遮著鼻子上的乌青,掩藏不住的得意。
  
门缓缓打开,老张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後,深深打了个呵欠。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
「吵死了,到底是什麽事?」老张昏昏沈沈的样子,真是有够会作戏。
  
王先生一把推开老张,冲进房间四处搜探,两个空啤酒罐被王先生急切的脚步踢到墙角,筐筐作响。

我更焦急,抢在王先生的屁股後东看西看,一边说道:「好浓的酒味啊,老张你怎麽没事喝这麽多酒啊?难怪这麽难叫!」
老张当然附和道:「嗯啊,还不就是那个婊子惹我生气,咦?你也在?」狠狠地瞪著陈小姐。
陈小姐并不搭腔,往後退了一步,一副死三八的臭嘴脸。
  
王先生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跟杂物,往床下一探,全是几十瓶珍藏的过期牛奶盒。

我拉起王先生,气急败坏说:「我们误会老张了,我就说啊,老张怎麽会想绑你的女儿?没道理啊!」
老张瞪著陈小姐,说:「操,一定是这个死要钱的贱人硬栽赃的!」说完,大摇大摆走向陈小姐,蛮横地举起右手,眼见就要揍下去。
「你要做什麽!」陈小姐惊恐地冲下楼,完全没有刚刚的气焰。
王先生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我却挡在门口,正色对睡眼惺忪的老张说:「老张,不是我翻脸,但是你捡了我的钥匙不还给我,你说,这到底要怎麽算?」
老张打了个嗝,歉然摸著口袋,却又假装神智迷糊酒醉未醒的样子,说:「呵,真对不住,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呵,这钥匙恐怕不是我第一个捡到的,其实啊,楼上那个大学生啊才是第一个捡到钥匙的人喔,呵呵,他也有大家的钥匙吧,呵。」
我赶紧问:「那你有看见他进过谁的房间吗?」伸手将钥匙拿了回来。
王先生更是在一旁大声问:「那小子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老张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耶,我只知道他昨天全身脱光光,躲进楼下那个淫娃的床底下,吓了她一大跳吧,哈哈哈哈哈,那小子真够趣的。不过今天下午我就不知道了,我喝了酒一下子就睡著了,
嗯?没别的事我......」
  
很好!

王先生没等老张把话说完,就急著往楼上兴师问罪。

然而,正对著老张对面的房门打开,郭力蓬头垢面、几乎用摔的出来,我跟王先生连忙往旁边躲开,免得被一身烟味的郭力扑倒。
  
「你们......刚刚在那边吵什麽?柏彦果然有大家的钥匙?」郭力跌跌晃晃地问。

王先生没有理会,一股劲往楼上开跑,我也没搭腔,只是对著老张大声斥责。

「钥匙的事再跟你慢慢算帐!下个月房租涨你两倍先!」我生气说道,跟在王先生後面往上走。
  
老张摸摸头,嘴里咕哝著对不起之类的屁话,关上门,继续处理他未完成的另一个装置艺术去。

而郭力像个石像杵在走廊上,空洞的不得了。
  
跟著王先生,我兴奋地踩著每一个阶梯。
无论大家以什麽样的节奏在进行各自的事,都脱离不了我的剧本。
我的脑下垂体不禁开始分泌奇怪的物质,在医学上应该有他的专属名称,大概是负责产生即兴计画的那种液体。
  
王先生要是硬逼柏彦开门,会发生什麽事呢?柏彦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死大学生抵挡得住这种惶急的压力多久?一行人在柏彦门口兴师问罪,另一个凶手郭力能坐视不理吗?
已经错过第一时间自首的郭力,依照他的个性,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按照原先的计画......原先「颖如不在」的计画里,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只要略施心理战,就可以诱惑即将跟上楼的郭力跟我一齐突击王先生,分享犯罪的罪恶感後,再与柏彦结盟,然後......
  
但是,我一踏上四楼、瞥见颖如的房门时,有个奇特又诡异的想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
  
依稀,那流水声还未歇止。
我想起来,个性封闭的王先生从来没有上过四楼。
王先生之所以会知道单身的老张不是住在他的正上方,全是因为郭力跟令狐做爱时床脚就在他头顶上哑哑晃动的关系。
  
果然。
  
王先生站在走廊上,满脸是汗看著刚刚爬上楼梯的我。

「哪一个是那个柏......的房间?」王先生看著我,微胖的他一口气在胸口剧烈喘著。
  
我拿出刚刚老张还给我的那一大串钥匙,指著右边的房间,左手在嘴唇上轻轻摆动,用非常警戒的声音模糊说道:「你偷偷进去,别让他有机会跑了。」

王先生会意过来,接过钥匙,神色凝重。
而我慢慢後退了一步,示意王先生自个儿进去。
王先生开门,像个忍者一样潜了进去。
浴室里的冲水声更大了。

我悄悄将门从外面关上,将王先生封印在黑暗里。
关上门,我完全没有一丝惶恐。

王先生这一进去,就像自动走进一只懒得伪装的庞然巨兽嘴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地狱入口的,应该就是这栋楼的这间房间,而不是形而上的「险恶人心」之类的虚伪托辞。
  
这里,
就是这里,
地狱就是这里。
  
我站在柏彦的门口,看著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郭力随时都可能上来,我必须为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安排找到新的出路。

真像是超激烈的脑中竞速。
  
搭。
  
搭搭。
  
郭力刻意放慢了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我上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双手从太阳穴一路刮到脖子,大量的肾上腺素在体内滚烫翻腾著。
  
该怎麽跟郭力解释消失的王先生呢?
该怎麽使得郭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柏彦身上呢?
  
颖如房里的冲水声停止。
  
   咚!
  
一场无声的、显然是一面倒的「对决」,已经在颖如房间里结束了。
  
我瞪大眼睛,一个偏激到极致的想法像快速生长的藤蔓攀上我的脑髓。

既然计画已经擅自被我更改,那就索性来个置之不理吧,反正郭力根本无暇顾及王先生的存在。

郭力的对决再简单不过,我只需要帮他把抢夺尸体的谈判聚焦!
  
搭。
  
搭搭。
  
趁郭力还没上来之前,我拿出钥匙,轻轻插在柏彦房门的锁孔上。我脱下拖鞋拿在手上,飞快跑上楼,回到原先的作战指挥中心,在萤光幕前综观七个主要战场。
电视机前我大口大口喘气,匆促之间所作了决定让我心跳得好厉害。

这栋楼最不缺的,就是快要爆裂的心跳声了吧。
  
郭力来到颖如与柏彦房间的中间,有些疑惑地看著柏彦门上的钥匙。他的手颤抖又犹疑地停在半空中,像是老旧录影机的暂停画面。
  
早发现门外动静不断的柏彦却采取自暴自弃的策略,乾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著,大概是想将接踵而来的、难以承受的场面,交给另一个超级恐怖的人格去处理。

这年头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结果,就是制造出一堆光会推卸责任的乌龟蛋。
  
巨兽的嘴巴里布置的跟一般的房间没两样。
王先生坐在那张比电椅还可怕的椅子上,闭著眼睛,那模样是多麽熟悉、那麽的安详,好像教堂的唱经班一直在他身旁唱著福音歌曲当背景配乐,那样悠扬舒畅。
浑身湿答答的的颖如还是一贯的沈默与优越,她没有多余的举动去确认王先生为什麽能够闯进自己的房间,也一点不感兴趣。她自然而然的、好像猎食者的本能般翻出一堆绳子,紧紧缠绕著昏迷不醒的王先生,打开那一只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箱。
  
赤裸的王小妹躺在床中间,床底下的过期牛奶瓶凌乱散在地上,老张满脸泪水跪著,双手合十不断地朝床上的王小妹拜下。

我将镜头影像调整放大。
王小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
依照我从网路上看过数千张各式各样死者照片的经验,王小妹应该是被活活闷死的。
偷窥者最会保护的就是自己,这个原则果然不错。如果你手边有红笔,最好将这句话再三圈起来。
  
「你心目中能够侵入房间的人选,只有一个人,柏彦。」我睿智的发问,就像益智节目主持人正在问特别来宾「快问快答奖金百万」的项目。
「你想先挑了柏彦呢?还是赶紧去弃尸呢?柏彦把王小妹五花大绑丢在你衣柜里,恶劣归恶劣,王小妹可也是活生生的交给你了,出了人命终须责疚於你。」
「如果你不赶紧弃尸,等到王先生遍寻不著女儿而报警之後,警察在这里进进出出问东问西的,你哪有机会运尸体出去?你难道敢二次嫁祸给柏彦吗?尸体上可全是你的指纹!」
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问,不停在萤幕中朝尸体跪拜的老张当然没有回答。

   不过答案已经出炉。
  
老张茫然站起,搬了一个五斗柜挡住门板,免得拥有所有房间钥匙的「嫁祸者柏彦」突然侵入他的房间;然後走到浴室拿出湿毛巾,小心翼翼为王小妹擦拭身体。
擦著王小妹无辜瘦小的身躯,老张的眼泪倘满了整张脸,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思考装尸体的用具跟弃尸的地点。
  
回到郭力。
不确定他是不是暂时将王先生寻找女儿的事抛在脑後,总之......

他已经将门打开。
在这种压力之下,柏彦当然没办法睡著。
  
但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下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居然在郭力踏进房间後就一直把自己的脚黏在马桶盖上,然後用膝盖将自己的脑袋夹在里头,两眼半睁半阖的。

郭力战战兢兢地、非常缓慢地走著,两只手紧握成拳挡在胸前胡乱护卫,眼睛好像直视强光般不停眨眼、眯眼。

我知道那是恐惧突然撞见尸体的自然反应,尽管郭力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站在柏彦房间的中央,郭力的胸口停止喘动,慢慢将头转向右边与浴室里蹲在马桶上的柏彦四眼交会。
  
郭力吞了一口口水。柏彦打了个冷颤。
久久,大约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将脸贴近萤幕,那画面就像部可笑又品质低劣的舞台剧,两个演员不约而同忘记台词,只好尴尬相互对视似的。
但是舞台剧又必须持续进行,我这个导演兼唯一的观众也只好无奈地等著。
终於,前来谈判的郭力在要命的沈默後先开口了。
  
「我...想请你......请你原谅......」郭力不知道该说什麽,他一定认为蹲在马桶上狼狈不堪的柏彦,是为死去的情郎令狐伤透了心、憔悴了身形。
「......」柏彦完全无法言语,丝毫不能理解郭力在说些什麽。
郭力突然开始哭泣。大哭,但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掉下,像棵枯萎凋零的老树,了无生机。
  
我明白,这哭泣并不是懊丧或忏悔,也不是想交易对方的怜悯,而是精神崩塌。
完全的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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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2 00:27:55 |只看该作者
所以,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流,但他的样子却比悲痛欲绝还要更深的无望,他彻底的认输,没有底线的抛弃,除了......
  
「我只求你放过我,将令狐的尸体还给我......我什麽都答应你......」郭力沙哑地哀号。
柏彦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输家的面孔。他果然......果然知道「另一个我」杀了那个死同性恋...... 柏彦机械式地指著床底下,什麽也没有辩解。
说了又有什麽用呢?另一个人格这种事,全世界只有美国好莱坞里的法官跟陪审团愿意相信。
  
看到柏彦终於允许自己接触尸体,郭力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尸体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柜子里,如果尸体还没被支解的话。但没有柏彦的允许,谈判就不能独断地进行下去。
不知从哪出来的精神再度注入郭力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的身体,他连滚带爬到柏彦床边,将挡住尸体的杂物与鞋盒扒出,迫不及待拉出令狐的尸体,这时可不是害怕尸体的时候。
  
冰冷僵硬的令狐被郭力拖出。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他的嘴角、鼻孔、眼珠上跳跃产卵。死去的令狐只不过是丢掉了灵魂,他还留下营养丰富的蛋白质供乱七八糟的生物在上头孵化,在内脏里啃食。

遗爱人间,到底应该禁止遗体火化。
  
令狐的尸体,像一串断断续续的删节号,要说不说的,将句子硬生生断在那边。
令人难受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替这个场景说句台词将模糊的句子给接下去,谁都好。否则一旁的灵魂都将失控。
  
「对不起。」柏彦机械吐出这三个字,将整张脸深深埋在身体里,就像找不到壳的寄居蟹。这是他言简意赅的台词。
郭力一愣,随即明白柏彦在说些什麽。柏彦在为他的横刀夺爱道歉。
「不,我们......我们都错了......要不是因为我平常太疏忽令狐始终一个人的感受,今天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郭力突然觉得很悲哀,内疚的感觉从现在才开始真正反噬。
这种反噬,会咬出早已消失的良心跟种种具不良影响的正面人格,我可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如此有道德意味的对话。预言会变得难以掌控。
「已经做对的事,又何必改变?」我想起海伦仙度丝的广告词,赶紧换了一双布鞋走下楼。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毁了,都被我给毁了......无论事情怎麽发展,我都不该做出这种事......」郭力懊悔不已,我听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声音。柏彦无言以对,他大概觉得对方崩溃过头了。
  
我轻轻旋转开钥匙仍插在门把上的房门,讶异地站在门口。
  
「啊!」郭力吓了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

柏彦不知发生了什麽状况,立刻从浴室冲了出来,但他刚刚蹲姿太久的关系,一出浴室就踉踉跄跄地被尸体绊倒。
  
我两腿发软,慢慢扶著门缘蹲坐在地上。
「这......这是怎麽回事?」我瞠目结舌,指著地上明显是一条尸体的令狐。

   他的胸口还插著那明亮的尖刀。
  
郭力大口大口喘气,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呆了,就跟我与颖如起初交锋时瞬间挫败的情况一样。
柏彦一看是我,立刻两眼无神地颓坐在地上,一副「把我抓走吧,别再折磨我了。」的疲惫表情。
这情景对他们来说,一定会用上「那时,整个时间彷佛都冻结住了」这样的老旧形容词,但我,一个介入者,却很实际地在心里面读秒。
到了第十一秒,真正动手杀人的郭力终於试图开口解释什麽或承认什麽,但所有的话都在他的脑袋里错乱掉了,我只听到含糊不明的发语词在郭力的嘴巴里咀嚼著,咿咿啊啊。
  
「等等!」我强打起精神,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将还插在房门上的钥匙拔下、关上门。

郭力不明究理、往後退了一步,连自暴自弃的柏彦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他们俩,双膝跪地,三个响头扣扣扣坠地。
  
「求求你们!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一点都不想插手你们三个人之间是怎麽谈情说爱、是谁动手杀人还是出了什麽意外,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也千万别去报警......」我的语气中满了惶急的恳求。
  
两个凶手呆呆地看著我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继续磕头道:「你们也清楚,我这个人什麽专长都没有,就只有这一栋长辈留下的房子可以收租活口,要是这栋房子死过人的事给传了出去,以後谁还敢搬进来?我求求你们了,我这房子以後还要租 人,你们行行好,这件事大夥齐心一起将它给盖了过去,别让我下半辈子喝西北风成不成!」
  
我不停磕头,不停磕头。
当我抬起头时,郭力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线条,不知道该怎麽堆砌表情。
而弱智的柏彦忽然脱胎换骨焕然一新重振雄风异军突起大显神威,简直兴奋的不得了,大叫:「没问题!那现在应该怎麽办!」一秒钟过後,他突然想到郭力还没跟他算帐,所以这件事我根本做不了主时,他往旁边看了郭力一眼。

郭力无法置信地看著柏彦。
这小子扣著尸体不放,不就是为了要跟他谈条件吗?虽然柏彦扣住尸体已经意味著不会报警、要私下解决这件事的讯息,但房东我几句话就让他如此兴奋,这......这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我觉得好是好,但是......」郭力看著柏彦,不知道该怎麽将疑惑说出来。
  
我果断大声说道:「不要往下说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将事情张扬开来,现在就该一齐想办法把尸体解决掉,况且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令狐......令狐是怎麽死的!这只会带给我麻烦而已!所以你们要发誓,绝对不能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算将来有一天警察查到是你们之间的谁干的还是一起干的,都不能将我跟这栋房子扯进去,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郭力紧皱著眉头,偷偷观察著柏彦。柏彦当然一股劲地点头,神采焕发的。
  
「我发誓。」郭力开口,抖擞了精神:「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将来也不会将你拖下水。」
「我也是,我也发誓!」柏彦简直乐疯了,说:「要是我将这件事说出去或是将你拖下水,我就身中七七四十九刀不得好死!」
  
「那好!」我松了一口气,说:「现在我们该怎麽处理他?」我指著令狐。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死後竟会成为不明不白的筹码,陷入狗屁不通的交易里吧。
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却也非常艰钜。就是使这两个凶手将焦点聚集在消灭犯罪证据上,而不是怀疑对方爽快加入交易的背後目的。
毕竟,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我只能将场面打乱、重新整理,而无法消灭矛盾本身。
  
荒谬的,三个凶手,围著一具尸体坐下。
  
我看了看柏彦。

「这个......这边再往上十几分钟就是梧栖海港了,把他往海里一丢就行了!说不定一路随洋流飘到美国也是很有可能,要是飘到非洲就更没问题了。」柏彦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自己杀掉了郭力的枕边人,居然想随便处置尸体了事,郭力要是生气反悔就惨了。
於是柏彦顿了顿,自言自语:「从昨夜开始我已念了好几百遍的往生咒跟南无阿弥陀佛,算算时间,令狐兄现在应该已经往生西方极乐、修成正果了......所以呢,我想尸体是身外之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嗯,在海里也逍遥自在些......」
  
「你在鬼扯什麽?」我打断柏彦的恍神言语,责骂道:「丢在海里迟早会给冲上岸来,但时候查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依我看,还是找个地方掘个坑埋了比较妥当,地方当然是越荒凉越好。」
  
郭力点点头,不发一语。他跟大获解脱的柏彦不一样,他的思绪虽然依旧混乱,但年纪与涵养让他看起来深沈多了。
  
「但......但他好大一个,这下......」我刻意避开令狐的尸体,假装我实在不想多看一眼:「这下有点难处理,你们有装得下他的大箱子吗?」

柏彦立刻接口:「怎麽可能有箱子可以装得下这麽大的一个人?当然要......」柏彦及时住口,抬头看了看郭力。

「我在想,分尸会不会比较妥当一点?」郭力谨慎地回答。他本来就准备好一堆工具要分尸。

「这分尸我受不了,我不敢看。」我为难道:「这个部份就由你们两个自己去做吧。」

「应该的。」柏彦跟郭力不约而同说道。
  
疯狂的想法一旦启动,理性的讨论就理所当然盘据在三个凶手的语言里。
  
「分尸要用什麽工具?一般的刀子行不行?」柏彦天真烂漫地问。
「恐怕得锋利一点的,才比较......嗯,比较称手,比较有效率。」郭力压抑著自己的回答。
「不知道用这把现成的刀子行不行?咦?这不就是楼下厨房那把刀子吗?」我大惊小怪指著令狐身上的凶器,装出一副很想知道是谁拿的刀子、却又不想真正了解的欲言又止。
「这工具......这工具我可以张罗,别用这把刀子吧。」郭力一定是想拿他准备好的锋利手术刀,不过生怕触怒柏彦而一直不敢提。他不想让柏彦知道,他早就准备好用残忍的手段要支解柏彦的甜心男友,那样赤裸裸说出来的话,心情看起来异常愉快的柏彦恐怕会反悔。
「不,事不迟疑,我赞成房东的建议,这件事越快落幕越好,越拖下去出事的机会就越大,就用这把刀子吧。既然它可以杀死人,可见一定很锋利,水可以走船也可以翻船,行了。」柏彦果断说道。
  
郭力看了柏彦一眼,他实在越来越糊涂了。
但郭力确确实实送了令狐的性命,这明确的、可体验的事实让他在过程中处於完全被动的角色。
说不定,柏彦是心情恶劣到了顶点,於是乎性情大变?
  
「这刀有你们的指纹,我是坚决不碰的,你们自己来吧。」我说,索性坐到床上。
「还需要几个坚固的大塑胶袋,地上也要铺一个,免得血流的到处都是、不好处里。」郭力早已想好。
「我去楼下买,很快回来。」我说,作势站起身。
郭力像是深怕我反悔似的,阻止道:「不,我的房里正好有几个,我去拿吧。」
柏彦深怕郭力反悔,说:「不如先割了吧,就在浴室里割不就得了?大家同舟共济,一鼓作气将它给分了,免得等一下拖久了手软,夜长梦多。」
我附议:「这也有道理,我就在这坐著,你们去浴室割吧。不过动作得快点,天亮前想个好地方埋了,这件事就此了结。」其实我更怕他们俩人反悔。
  
柏彦没口子的说好,郭力只有点头的份。
於是两人将令狐拖到小小的浴室,将令狐的头押在马桶里,省得面对尸体最恐怖的、最容易产生记忆残留的部份。
柏彦拿起刀子,乾咽了一口口水。真不知从何下手吧。
郭力叹了一口气,无声从柏彦手中接过刀子,往颈子肉多的部份慢慢切锯下去。
  
「啧......」我还真不敢看。
  
就这样,两人你一刀,我一刀的轮流割著。郭力吐了一次後就冷静下来,漠然地操刀。柏彦实际上根本没宰过人,乾呕了三次後才勉强镇定下来。
慢慢的,浴室中内脏与肠子流了一地,黄色发臭的脂肪黏在两人的衣服跟瓷砖地板上,我瞧了一眼就要发晕,味道更是难闻的不得了,我只有捏著鼻子等待令狐变成一块块的。
  
插播个忠告,识相就拿笔跟纸抄下来。

我说,如果你想支解一个人,又很赶时间的话,我劝你最好别干,想点更省事的方法。
因为割肉不仅恶心、遇到关节与韧带更是耗时又费力,但这些比起腥味十足又拖拖拉拉的肠子只能算是小儿科。
如果你天真的以为支解後的尸体就是一块又一块连皮带骨的肉,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必须另外包好或塞好乱七八糟的内脏,还要将肠子捆好或切段,最後还得拿盐酸好好将一塌糊涂的地板刷个几十次, 才将汤汤水水的脂肪、尸水、血处理个大概。
  
肢解真是一门专业,应该要有专人负责。
等到令狐的尸体完全变成一把把的烂肉後,柏彦跟郭力两人的身上全是细小的碎肉跟飞溅的血渍。
柏彦的右边耳朵上还吊著一团半透明状的浆液,随时会垂下来似的,郭力动手的次数跟时间更多,整条裤子浸的油腻腻黄澄澄的,非常不雅观。
  
「那个手跟脚乾脆剁碎一点,免得塑胶袋万一破了,给人瞧出是死人来的。」我建议。

人的手脚、跟头,是最好辨识的部份,我相信一般人可没研究过人跟动物的内脏、肉块长得哪里不同。
  
郭力点头同意,几乎要晕倒的柏彦只得接过刀子,将二十个指头一一切掉。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两个一天没吃饭的凶手简直累坏了。
  
「你们两个身上又脏又臭的,不过没时间让你们洗澡,拿毛巾随便擦一擦就行了,我们去郭力房间拿塑胶袋回来装尸块,然後就开车去山上弃尸。」我说。
  
於是两人用湿毛巾揩了揩身子後,郭力跟柏彦要了一套乾净衣服,三人便偷偷摸摸惦著脚尖下楼,无声无息的。慢慢的,郭力走到自己门口,想起房里分尸的工具散落一地,於是用手势示意我跟柏彦在走廊把风,他自个儿进去,拿了几个坚固的黑色塑胶袋就出来。我在走廊看著郭力进了房,看看对面老张的房门。

一些不明的小声响在老张房间里头祟动著,进行著什麽。
  
「走。」郭力拿了许多大袋子,走出房门,三人蹑手蹑脚上楼。
  
回到柏彦的房间,我依旧坐在床上冷然旁观他俩在浴室里将尸块分配进六个塑胶袋中,然後再用其他六个塑胶袋将尸袋重复包好,免得尸袋破了,难闻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看著马桶里令狐完整的头颅,说:「脑袋我提著,这样保险一点。」

郭力不敢反对也不敢赞成,看了柏彦一眼,柏彦当然立刻将头颅包好递给了我。
  
「走吧。」我说。
「先上我的车再想想应该去哪才好。」郭力说。
「然後去买一点掘土的铲子吧,不过这麽晚了不知道上哪去找。」柏彦疲惫地说,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但我知道他什麽也吃不下。
郭力欲言又止,但总算将话又吞回肚子。他大概连洞都挖好了,所以他的房里没有看见掘洞的工具?
不,郭力前天杀的人,昨天就回来准备分尸,要挖洞的话根本没有时间。

所以,掘洞的工具应该在他的车子里。
  
「这麽晚了,哪里去买工具挖洞?我看先随便浅浅埋一下,後天再一起去挖个深一点的洞吧。」我假装提议。
柏彦不敢反对,但忍不住咕哝了一下:「天,还要回去一趟,要是找不到地方就糟糕了。」
郭力鼓起勇气,说:「今年清明扫墓的工具我碰巧还放在车上,将就一下没有问题,不过铲子只有一把,等会得轮流干活。」
「那实在太好了。」我说。
  
三个人提起尸袋,戒慎恐惧要走下楼。
  
「等等,我们从升降梯下去比较安全,那里直接通到後面的暗门不是?」郭力说,这显然也是他原先的计画。
我否决:「升降梯的声音太大了,一启动就会发出锵锵锵的声音。我们还是走楼梯吧。」这才是我的计画。
柏彦看著郭力跟我,有些为难说:「升降梯就算会发出声音也不要紧啊,根本不会有人好奇,反而我们三个大半夜的提著塑胶袋,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不会很奇怪吗?」
郭力看著我。
我乾脆承认:「我承认我不想用升降梯,拜托,你们以後可以不住这里,但我以後可还要用它搬东西,我一点都不想在那个密闭小空间回忆起弃尸这件事,是你你要吗?」
郭力没有意见,柏彦也悻悻然摇头。
  
三个凶手,拎著六块尸体走下楼。

依犯案情节的表面重大程度似的,郭力走在最前面,柏彦中间,我殿後。
凌晨两点十一分。
  
刚刚看了太多太久的「红色」,走廊的灯泡颜色也殷红了起来。浴室中血腥又超现实的画面像万花筒一样在视网膜里不停旋转,搞得我有些头昏眼花。走廊有如防空洞里的秘密甬道令人透不过气,好像随时会坍塌。每一口氧气都是奢侈。
  
近距离被血淋淋画面轰炸的两人当然更惨。

柏彦的脚步有些摇摇欲坠,为首的郭力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踩著S型弯曲路线。

我们几乎是惦著脚尖走路,像猫一样。
  
到目前为止,预言的结果几乎一模一样实行著,除了王先生的部份。

王先生原本应该装在尸袋里面,跟令狐一起被我们拎著,但既然左右都是个死,我也不介意将王先生交给另一个更优秀的尸体处理者。

这样提著,还比较轻。
  
我看著走在前面的柏彦。
柏彦背上的衣服全是汗,跟皮肤黏在一起。他正在经历这辈子最大的峰回路转,虽然身体脱水虚弱,但他的意志却逐渐锻链坚强。
杀个人,可以令懦夫成长,是孩子长大的最快捷径。
  
「真是令人欣慰。」我心中道,一边暗中将左手提著的尸袋绑口解开。
  
三楼。我看著前面老张的房间。

不知道老张出门了没有?用了什麽幼稚的弃尸方法?装箱?装袋?烹食?果汁机?如果出门了,今晚什麽时候会回来?总之,老张到底还是要回到这里,免得到处暴走的王先生又把矛头指向彻夜未归的他。只要老张别远走高飞,我的剧本都能将他网罗在里头。
  
突然,命运掀了一张好牌。
  
就在郭力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对面的老张房门咿咿哑哑地打开,露出一张错愕又苍白的脸。
  
神经紧绷的郭力立刻停下脚步,有点失神的柏彦险些撞上郭力的肩膀,但两手牢牢抓著的塑胶袋却没有摔落。
  
「嗯?张先生还没睡啊?」郭力的声音很不自然,跟脸上的盛情大相矛盾。
「嗯嗯,想出去买点酒喝。」老张的语气更为乾涩,脸上惊愕的表情丝毫无法掩饰。
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在一旁接不上话,气氛僵在那边。

我注意到老张的脚边,也有一只黑色大垃圾袋,袋子看起来好沉。这个手脚特慢又了无新意的家伙。
  
「老张,这麽晚还要倒垃圾啊?」我开口。
「嗯,东西堆的多了,想说清一清,买酒的时候顺便丢到隔壁巷子的大垃圾箱啊。」老张的表情更不自然。
我当然了解老张的不自然是因为做贼心虚的关系,但看在郭力跟柏彦这两个同样做贼心虚的人眼里,只会单纯害怕「自己是不是被怀疑了什麽」。
「啊,正巧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去丢垃圾,要不,垃圾拿来我们帮你丢了罢,反正顺手嘛。」我哈哈一笑。
老张的左脚在抽抖。「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们了。」老张的脚颤抖的很厉害,连郭力都注意到了。
「顺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麽。」郭力爽朗地说,他的脚也在颤抖,好像装了金顶硷性电池。
  
两个人就这麽尴尬地对视。
  
要是老张跟我们一齐下去倒垃圾,为了不使他起疑窦,我们就免不了跟著他、将零零碎碎的令狐抛到隔壁巷子那大垃圾箱中,到时候尸体被野猫野狗咬出来的机率简直大不可言,比随便挖个洞埋尸还要 敷衍了事。
同样的矛盾也发生在老张的顾虑之中,王小妹可不能就这麽丢在垃圾箱里。
  
「来!我说了算!」郭力乾脆放下一个塑胶袋,伸手要将老张脚边的垃圾袋捞起。
老张机警挡住郭力的手,但他的视线却往旁转移、停在满脸苍白的柏彦上。
「我们帮你丢就行了。」柏彦被老张盯得很不自在。

老张默不作声。他停在柏彦脸上的眼神,一直保持著强烈又寂静的质疑。
一个人将尸体处理掉的压力,可不是我们同坐一条船的三人能够体会。
无法经过深思熟虑、强大的时间压力、空间的集体紧张,一切都体现在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里。
  
柏彦被这麽一瞪,立刻加入了发抖的行列。
  
「我、受、够、了。」老张一个字一个字强调。
  
郭力不知所以然,只好说:「那好罢,我们三人就先去倒,你自己......你自己慢慢来。」
  
老张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郭力的声音,他豁尽全身的力气盯著柏彦。
「是你干的吧?」老张疾言厉色。
柏彦真正被吓住了,张口结舌的看著郭力跟我求援。
「张先生,你醉了。」我温言道。
「我没醉!」老张几乎要失控,又叫道:「是你这小子栽的赃!」
「我......我干什麽了!你可别乱说!」柏彦跳了起来。
老张的怒火快压抑不住,攻击的本能快要跨越过偷窥者的自我保护界限。
  
好,自相残杀吧。这只是将剧本提早了几个步骤。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清脆的高跟鞋声节奏明快地踩下楼梯,突兀地回荡在深夜的租宅里。
每一次的「喀、喀」声踩在地板上,我们四个人的心跳声都跟著那该死的、毫不加掩饰的节奏,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上上下下。不约而同、制约般的,我们四个弃尸新手慢慢转过头。
一道清瘦的黑影尖锐地从楼梯口折下,那「喀、喀」声後,依稀还拖曳著迟缓的重物磨地声。
四个喉结鼓鼓滑动,各自吞了一口口水。
  
下楼的,是颖如。一个搅局者。一个突发奇想的临时演员。踩著高跟鞋,穿著淡蓝色的连身短裙,浓浓的咖啡香自她每一个清脆步伐的间隔中流动著,墨黑长发飘逸,使得颖如的小脸更加白皙滑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隐隐约约,我的耳朵里似乎钻进一股轻轻柔柔、绵绵细细的声音,说不出的舒服;但当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时,却找不出那声音的源头,只觉得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就像一首魔幻的曲调,不知不觉化解了我心中得意洋洋的情绪,我想筑起心防,却不由自主地跟著古怪的调子哼唱。

远远的,颖如在楼梯栏杆中,对著大家亲切一笑。
  
美女的笑,当然带动四个紧绷的下巴机械摇晃,所有人都沈迷在曲子里。
  
然後,我们看见她的左手拖著一只大黑色塑胶袋,慢慢走下楼梯。
诡异的是,那黑色塑胶袋异常沈重,导致颖如没法子将它提起来,只是不在乎地拖将著,放任「它」在阶梯之间自然碰撞,发出咚咚声响。
那咚咚声响一点也不好听,却奇特地「咚」在那绵绵悠长的音符中最适当的间隙,完全没有一点突兀,反而更添乐曲的哀愁气息。
也因为太过沈重,使得地板、阶梯与黑色塑胶袋之间的摩擦太大,塑胶袋因此破出一条小缝,在楼梯与地上拖出一条难以形容的、苍劲有力的红色书法痕迹。
  
呆呆的,我们四个人看著颖如从容从我们之间穿过,那优雅的姿态令我们不由得屏住气息。

就在颖如的发丝掠过我鼻尖的瞬间,我才发觉那哀愁的曲子是从颖如的鼻子里,淡淡地咏吟出来的。
直到颖如完全消失在转角,我们才慢慢从现实与超现实中的迷惘中渐渐苏醒。低头一看,那条夸张的红色液体痕迹就这样一路拖到走廊尽头,然後又咚咚咚咚地往二楼迈进。接著,我听见一楼的铁门打开,清脆的「喀、喀」声继续回荡在幽暗的午夜小巷里。

吹笛人走进了山洞,巨石无声无息封住洞口。成千村童从此不见天日。
  
我眨眨眼,灯在昏黄的走廊上摇晃著。是幻觉吗?

适才的歌声太美、太稀薄,我的脑袋里只依稀记得,那塑胶袋的裂缝露出了半个人头,以及两只静静插在眼窝里的铅笔。
  
久久,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道何时无影无踪,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麽。 好像丧失了很多应有的感觉?诸如兴奋、恐惧、战栗、呕吐、压迫、惶急之类的。我的心里空空荡荡,什麽计画、预言、谎言,彷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虚无。
  
「走吧?」许久,我打破僵局。

老张默默点头,一口污浊的气悠长地呼出。

没有多余的言辞,一切轻松起来。轻松起来,所以没有人急著朝原来的目的前进。

「刚刚那首歌好美。」老张的眼神有些落寞。
「嗯。」我同意。
「有人知道那首歌的曲子吗?」柏彦问。
「好像是Gloomy Sunday,黑色星期天?」郭力见多识广,想要多做解释,却欲言又止。
  
然而,并没有人继续追问这首歌的来由。大家又开始静默。
静默中,那首「黑色星期天」蔓爬在我脑中,轻轻缠住每一寸神经跟情感,就像浸泡在深蓝无际的大海,我只有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永无止尽的下沉中,颖如优雅的肢体律动,尸体咚咚,高跟鞋扣扣,浓郁的咖啡香,模糊的背影,两只插碎眼珠的铅笔。所有的乐曲元素天衣无缝共鸣著,持续不断。持续不断。
  
不知道是谁先踏出第一步。总之,郭力拿起三分之一的令狐,柏彦也拿起三分之一,我也拿起三分之一,三人慢条斯理的走下楼,而老张也抱起英年早逝的塑胶袋王小妹,四个凶手晃著晃著,无须多语。
  
「臭死了,天啊,一群人大半夜倒什麽垃圾?」陈小姐打开门,手里拿著空空的玻璃水壶。她看见正经过门口的我们,不禁皱起眉头埋怨。
我们面面相觑,正准备继续走下楼时,我突然有点想杀了陈小姐。
「哈咻。」我打了个喷嚏,左手拎著的塑胶袋坠地。令狐的头颅从松脱的绑口中滚了出来,隆隆隆隆,隆隆隆隆。滚到陈小姐的脚边。
陈小姐的瞳孔放大,丹田微微鼓起。
陈小姐才正要扯开喉咙尖叫,郭力、柏彦、老张全冲上前去,六只手乱七八糟捂住陈小姐挣扎的口鼻。

没有慌乱的失序,也没有粗重的喘息声。一下子,只有一下子,陈小姐手中的水壶完好无缺放在地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你,你看看她。它。

郭力将手中的两个大塑胶袋放下,柏彦接过,一只手各抓两个。
我拾起令狐顽皮捣蛋的脑袋,装进袋子里,仔细绑好。
郭力扛起玲珑有致的陈小姐。
大夥一齐走下楼,打开门,坐上车,发动。
  
「去哪?」抱著塑胶袋的老张问道,坐在我身边的他,浑然不知王小妹的长发已经杂乱地露出来了。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郭力转动方向盘,轻踏油门。

没有人有异议,各自沈淀著。夜模模糊糊。
楼,已不再扭曲。它跟安详的降E大调夜曲一样自在,空空荡荡。
  
後来,我们再也没有看过颖如。
就像个幽灵似的,她一个人拖著尸体消失在凌晨两点半的小巷里。
她的房间一直为她保留著,她有钥匙,随时可以回来。
带新玩具回来也好,或是将已经发臭的粉红旅行袋、跟巨大的行李箱带走也好。这里永远属於你。
  
两天後,老张第一个搬走。
他在客厅桌子上的纸条里说,他在菜市场里找到一间还算过得去的小雅房,这段期间感谢我们的照顾。
他的纸条我吃下去了,代表友情与我永远同在。
  
柏彦第二个搬走,搬走前他学会了抽烟,和叹气。
一个人多愁善感,或愿意装得多愁善感,都算是一种成长。
这点我祝福他。
有一次,我还在那间常去的排骨店遇到正在点菜的柏彦,两人著实寒暄了好一下子,那感觉真是不错。
只是後来,我就没有见过柏彦了。
  
郭力无所谓搬走不搬走,他原本就不常住在这里,东西也少,我打算租约期满才帮他将房间清光。

这段期间,我们一齐打发了前来询问的便利商店地区经理、学校老师、公司人事部经理、警察的公式询问,稀松平常。

那个黑色的星期天之後,郭力留下了五十万,够意思。
不过我没有把这堆钞票吃下去、让友情跟我永远存在,我打算拿来扩充设备,看我看得更多、更清楚,听的更细、听的更广。
  
我想,下一批的房客会玩得更有感觉。
   小套房出租,月租3000(诚可议),不限男女。
附厨房、洗衣机、脱水机、共用冰箱、客厅、天台、升降梯、宽频网路。
   二十四小时内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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