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埋怨死亡——致我堂弟及他的家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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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遍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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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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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0 15:03:0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堂弟名叫俊，我小时候叫婧，我们的父亲都姓谢，在家中分别排行第九第十。我管他父亲叫九爸，他管我父亲叫么爸。现在我已经工作两年了，他还在重庆念大二。在所有兄弟姐妹中我最爱他，我们在一起长大，年纪也最相仿。

（一）弟弟，我们没有遗憾的童年。

我们小时候很像，翻起旧相片，我们的鼻子眼睛都具有谢姓的典型特征，只不过他像女孩，我反而像男孩。
他小时候很害羞，不爱说话，但很聪明很聪明，成绩从来不下前三名。也爱玩，特别爱打电子游戏，他是红白机高手，任何游戏到他手里，不到一个星期绝对翻版，这一点在当时令我深深崇拜。他脾气特别好，小时候，过春节，他带我放鞭炮，总是护着我，给我的鞭炮他一定要把引线做的长长的，方便我点燃后有更多的时间逃跑。县城的小街上才开了电子游戏铺，他很爱玩，我们就拿着过年钱走很远的路去等，玩的人太多，游戏机又少，一等就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我是极没有耐性的人，坐不住，一会去买棒棒糖一会又去和别的小孩跳皮筋，把他一个人留在那看位置，他就坐在那安静的看别人玩，不说话也不激动，一定是在心里默记过关要诀。等到排到我们了，他跑来叫我，位置就被其他小孩子占了，我气愤得跺脚，要和占我们位置的人理论，去拉他们下来。他却笑着说没关系呀，姐姐，我们明天再来。有一次，守游戏机的老大爷对我说：“你这个弟弟脾气真好，每次来都站在那边看边等位置，从来不吵”。在一群7、8岁唧唧喳喳的孩子中，我的弟弟，从小就出众。
整个小学的暑假，我都要去他们家过一段时光，他们家里有游戏机，他们那幢楼上有很多小孩，我们在他家里捉迷藏，我躲在大衣柜里，如果是他当猫，他即使找到我了也不吭气，然后去抓其他人。有一次，我们爬上床头，从一尺来高的床头往床上跳，他家新买的席梦思很软，我们就像跳沙坑一样，叫着一二三一起往下跳，反反复复乐此不疲，直到喀嚓的一声承重的木头杠子断掉。

（二）弟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

我念高二的时候，他小学毕业考上我所在的中学，我们假期还是见面，但不如小时候密切了。我们各自的家里，都有了一些变故。
我的父母在我初中时候离了婚，好在我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几年过下来也算安然。我被判给母亲，但堂弟和他的父母总要叫我到他家去玩去过年，我也一直若有若无的享受这父亲及他家人的爱和热情。这都是不愿意再提起的往事，每个人的心里总会藏着这样的一些事，即使在最爱的人面前也不提，不是不敢提，而是不必，那是我们各自生命的历史，承载我们各自的命运。
弟弟的父母是工人，因为种种原因，母亲赋闲在家，父亲在一个轴承厂三班倒，空余时间还要去布鞋厂做鞋挣外快。幸好那是爷爷还在，在弟弟家养老，爷爷是县里教育界的老前辈，工资很高，多多少少补贴了弟弟一家人的生活。我们的来往日渐稀少，各自在轨道上滑行，在十多岁的少年心里，亲情尚还没有怎样的认识。
他初二的时候贪玩，成绩降到全班30多名，全家团圆过春节时我说了他，他说姐姐我知道啦，我会努力的，我会考上高中的。他父母特别爱他，虽然家里条件不是特别好，他要的东西还是从来都满足他，比我还幸福，但他比我懂事，从来不提什么非分要求。后来他以相当优秀的成绩考上了高中，我们一起高兴庆祝的时候他对我说，姐姐，要中考的时候我脱下来的头皮屑一块一块好大哦，还是那么笑着，我知道，他一读起书来就是个拚命三郎。

（三）弟弟，这是我们生命最丰美的季节。

我的父亲重婚，阿姨带来了个男孩子，比我小更多更多，他也喜欢俊哥哥，就像我每逢放假就要打电话叫俊俊，上来玩呀。那时，我已经开始念大学了。
在我父亲家里玩牌，一家人在一起赌，一毛钱下注，我还是好胜，输了不高兴，生气了还哭。而我的弟弟，他念高中没有钱，就摆摆手不参加。我父亲是个幽默慈爱贪玩的老家伙，来哦来哦，俊俊，你输了算么爸的。俊俊总是那么笑嘻嘻的，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做自己觉得过意不去的事，他怎么一直就那么懂事呢。我们几个人坐在地上打牌的夏夜一个一个流走，日光灯昏沉沉的白光记录了亲情的融化，从此渗进我们的血液，再也无法分割。
弟弟高中一直念得很刻苦，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但他从来不对我说也不对人说。他也并不是没有情趣的人，他追求女生很有办法，用鞋盒装了一盒玫瑰放在女生的课桌抽屉里，给人家惊喜，让人家不得不动心。每次回家，我都要他汇报恋爱情况，以此威胁他听话，他总也给我仔细的讲。后来他这段恋爱尚在亲吻脸颊的阶段就被扼杀了，他还是笑嘻嘻的说也好，应该专心念书了。他的少年时光，是理智而浪漫的。

（四）弟弟，我们的快乐应该比忧伤多。

我到成都工作那年弟弟正考大学，他志愿填在电子科技大学，高考考了600分，然而因没有奔走关系而落榜。最后去了重庆邮电学院。
去年春节回家我带上了男友，两家人一起去给爷爷奶奶上坟，爷爷奶奶的儿女还留在家乡的只有我爸和九爸了。步行去十几里的郊外。一路上，我们很高兴，很不容易才能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身边又都是可以放心的家人，我们像小孩子一样在黄泥土路上跑来跑去追逐，吃零食。弟弟讲起他在大学里当了班长，还参加新生歌手大赛，上台就被绳子绊了一跤，还装模作样的继续唱，班上的同学给他写横幅小俊加油小俊加油，我们都乐了。我男朋友也很喜欢这个弟弟。他俨然已经是个大男孩了，他比我懂得如何安排自己的未来比我懂得如何面对生活。他开朗活泼，如鱼得水。
他爱给我发短消息，说他学校里的林林总总，说他自己的想法。我那个傻弟弟，大学都念得那么认真，非要争个前三名，有一次他说想考研，我鼓励他，而他又说他很犹豫，因为他想早一点工作，早一点让父母过过好日子。那是他唯一一次，在与我的交流中提及自己的家庭，提及自己内心的彷徨和痛苦。我告诉他，如果他考上了研究生，能给他父母的日子会更好，不过晚三年，他们等得到，我还告诉他他念研我会每月给他一百元补助，他也可以半工半读减轻父母的负担。一直以来，他总是高高兴兴的，发短消息总是叫我放心，他懂得该怎么做。我其实真的很放心，他是我们家最又前途最乖最听话最小的孩子，他一直都让所有爱他的人放心。
本来以为，我们的梦想和心愿就要实现，最后我们才知道，我们距离幸福，往往一步之遥。但是，弟弟，快乐总比忧伤多，因为我们是乐观坚强的人啊。

（五）弟弟，切莫埋怨死亡，我们应该拥有祝福和明天。

两个星期前周六早上，我还在睡觉，接到父亲电话，父亲说春节可能来不了成都，家里出了事，几个姑妈都回县城了。我心里一紧，一定是大事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的竟然是弟弟的父亲，我的九爸，被确诊为白血病。父亲说可能要骨髓移植，要等大家一起商量。我确实惊呆了，死亡的阴影在一瞬间扑面而来，不容半点商量，我一边一遍反复问父亲是不是已经确诊了，县城是很容易误诊的，父亲说已经是事实了。
九爸，那个沉默的人，没有多高的文化，不爱说话也说不出啥名堂，就爱抽点烟鼓捣鼓捣电器活儿，我对他的了解仅止于此。他不是一个能给人留下印象的人，我只记得每次父亲家什么电器坏了，就打电话叫他上来，他也不一定能修好，只是一边捣鼓一边说着听不懂的话。末了我父亲总要塞两包烟给他，他总是抽两块钱一包的烟，父亲的则好的多。他和他们兄弟俩的情谊就是如此，像大多时候的生活一样平淡。他要死了，这是真的。他的妻子贤惠他的儿子争气，然而上帝并没有给他更长一点的时间等待属于他的蜂蜜，他躺在医院里，就要死了。
我给弟弟去了电话，他正在期末考试，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电话里笑着，很快乐，说考了四级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说18号左右就可以回家了。我叮咛他一定要好好考试，我只知道他不能丧失学业，来不及想他将要面对的悲痛。
本来弟弟说今年寒假要来成都玩，我很高兴，准备等他上来要好好盘问他的恋爱情况，有没有美女看上他。还要他和我一起玩电脑游戏，记得中学时候他带我去玩电脑，坐在我旁边当参谋，陪我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少女游戏《明星志愿》，这一次我准备要他陪我玩《帝国时代》。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弟弟，他竟然比我更早的要面对，生命中最难忍受的死别。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刚才我打电话他也不接，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不想让我听到他的难过，他是那么的懂事，一直一直懂事。
哦，我最最亲爱的弟弟，我该对你说什么？你刚刚告诉我你父亲只是很贫血需要在家休息，你们父母还是那样爱你，不愿让你知道。也好，你有更多的时间来面对这场劫难。
弟弟，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它是你人生的一场考验，我不愿意见到你流泪，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眼泪，它们是最宝贵的珍珠，应该留在你的心底。
弟弟，我知道你比我坚强，你一定会安慰我说你好好的，你只把伤痛埋在自己心里。但你要想着我一直在你身边，用我们姐弟血液里的亲情和这么多年的默契来支持你，你一定要勇敢，你永远都要是那样一个乐观能干的大男孩，没什么可以击跨。
弟弟，如果那一天来到了，你一定不要埋怨，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是上帝的天使，是上帝想念你的父亲，才让他回到那个比我们更好的世界。

弟弟，我们要笑对已成的事实，因为我们还拥有祝福和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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