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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写给9岁到99岁的年青人---郑智化的自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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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05:1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偶尔整理硬盘,发现了他。感觉...
喜欢的朋友可以一起回忆那段日子。

自序
身为一个歌手艺人,常常给人的感觉是片面的。很多人把我假设成一颗遥不可及的巨星,这使得原本就比较自我的我;益发显得孤独。
  我深信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我活得很失败。也许我拥有了名声、财富和千千万万颗歌迷的心;但是我依然是个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对于名利;有时候我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命运的安排,把我推上这个五光十色的舞台……当掌声响起的时候,我只能往前;没有退路。
  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平凡的人,没有太多的人认识我;只有我心爱的人和一群孩子陪我共度一生。当然,我知道,那是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巨星,不再是遥不可及。如果你看了这本书,我会感谢你,因为世界上多了一个知心的人;如果这本书给了你的人生一些小小的启示,那么将使我感谢上天的恩宠。
  把这本书献给所有的朋友、我的家人和死去的父亲……

郑智化
1993年7月16日 凌晨
家中亲笔


童年

  我的童年不快乐……
  跟最小的姐姐之间还有一个哥哥,
  我出生前他夭折了,
  算命的说是我克死他的……
  “智化”是佛语,也是和尚的法号,
  可以降服我天生的叛逆之气……
  我是家里的老 ,
  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大哥大我二十一岁,最小的姐姐大我八岁……

  清晨,天还没亮。
  被窝里的我,被一阵阵刺鼻的煎药味熏醒……
  通常都是一场混战!父亲撑开我的双手,企图固定我极力挣扎扭动的身体;母亲试着掰开我的嘴,把一碗刚煎好,热腾腾的中药灌进我嘴里……
  好不容易让我把药喝了,父亲、母亲早已满头大汗;这时我也累了……忍着从胃部散发到口腔的药味,一言不发,倔强地坐在原地生闷气!
  从我两岁发高烧引发小儿麻痹,一直到我上小学之前,我的童年几乎都在与各种药物、治疗的抗斗中度过。
  为了医好我的腿,我几乎看遍了台湾的医生!家人只要道听途说,知道了哪里有个名医,马上背着我登门求治……
  整整六年,家里不知为了我的腿,花了多少的钱和精力!一次又一次,家人的眼光在获悉某处有位好医师,而燃起希望,也一次又一次,在医治无效后,愁眉不展。
  小时侯我常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累赘,所以立志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独立生存。
  所有的矫治过程中,我最怕遇到帮人移骨推拿的拳头师傅。五岁那年,父亲久闻嘉义朴子有个骨科名医,和二哥两人带着我南下求医矫治,结果在一次移骨推拿中,我痛得几乎昏了过去;父亲不忍心我受到那种不人道的治疗,于是作罢……
  从那次以后,我开始对医生没有好感,一直到现在,除非病态严重,否则我绝不主动看医生。
  因为腿的缺陷,童年很孤单,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看别的小朋友玩,他们跟我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会走路……
  七岁以前,我几乎都是靠爬行移动身体。爬行的姿势是趴着;双腿走路是站着,天生注定我看东西的角度和其他人不一样。长期观察别人的结果,养成了我敏锐的观察力。这种能力,让我日后能凭着第一印象及第六感去洞悉一个陌生人,而且屡试不爽。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只记得二姐买了一盒蜡笔给我,我就爱上了涂鸦的游戏,我第一张画,画的是供桌上的关公,家人惊讶我小小年纪,竟能画得那么象!不久左邻右舍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很会画画,但患有小儿麻痹的孩子。
  受到家人及邻居的鼓励,开始觉得自己不再一无是处;而且“绘画神童”的光芒盖过了“残障儿童”的阴影,我有了笑容……
  有一天,隔壁的小孩在背书,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跟二姐说:
  “我想读书!”,因为看那个小朋友的模样,读书是满至高无上的。
  我那个时代,上幼稚园的小孩还不多;我又还未到达就学年龄,二姐就在家里教我注音符号和识字。我学得快,一般幼儿的教本,根本无法满足我,二姐只好买更艰深的书给我。上小学以后,我几乎已经把东方出版社的文学名着看光了,原本那些书是给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当课外读物的。
  对我这个二姐,我总是心存感激!如果我今天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成就,那么我要感谢我的二姐!

  终于到了就学的年龄,可是我的腿还是蜷曲的,不能走,根本不可能和一般的小孩一样上小学。家人知道我是读书的料,不接受正常的教育是很可惜的。最后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让我接受手术矫正,穿上支架,撑拐杖上学。
  手术在马偕医院进行,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为了能站起来;为了走路,什么苦我都不怕。
  手术室象天堂,白色的,天花板挂着雪亮的灯……护士帮我戴上了鼻套,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时,眼前是一片模糊,我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父亲、家人都围在床边……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想吐,就这样又昏睡过去。
  第二次醒来,我恢复知觉了,家人依旧在身边,我手上打着点滴,全身被固定着……很想开口说话,但不知要说什么,父亲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我,母亲眼眶红红的,像刚哭过,哥哥、姐姐、大嫂……还有在旁看护我的医生、护士,一切都平静得出奇……像是在等待什么,抑或是答案早已宣布?
  我往自己的双腿看过去,是上了石膏的两座模型,麻药整个退去以后,双腿开始又痒又痛,想用手去抓,但是双腿都被石膏包着……我想挣扎;更想哭!但是护士告诉我,如果我乱动,碰到伤口,我将一辈子不能走路!
  于是,我忍了下来,虽然双腿像被万蚁侵蚀……

  一个月熬过去了,医生说可以“拆线”了,我不懂什么叫“拆线”,后来知道他们要把我腿上的石膏用锯子锯开,我乐死了!
  “那我可以走路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可以!”医生很肯定地告诉我,家人都笑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的笑容,可是我没看到父亲……
  这件事,当时家人没告诉我;后来才知道父亲因日夜照顾我,积劳成疾,胃部溃疡引发腹膜炎,结果也进了手术室。我曾经恨过我的父亲,因为他的疏忽,我的腿才会这样;但是,当我知道父亲住院的消息,突然,多年来的不谅解,化成一股淡淡的歉意……

  电锯缓缓地锯开了脚上的石膏,我看见石膏里的双腿给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绷带缠绕包扎着。医师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
  久违了!我的双腿!?
  看起开满可怕的,腿上涂满了深褐色的药水,有的伤口还残留着干凝后的血迹……而且有一股药臭味!
  怎么会这样?我心里想……
  医生很仔细地检查过每一处有深褐色的药水和血迹的部分都擦拭过。
  “怎么样?”家人迫不及待地问。
  “很好。”医生说。
  “拆了线,过几天就可以洗澡了。”
  过几天?我一个月没洗澡了!心里又是一阵嘀咕……
  医生没有黄牛,大概是四天以后,护士长抱着我去洗澡。那是我这一生洗过最快乐的一次澡,全身像脱了一层皮……长大后,我变成一个很喜欢洗澡的人,不知道和这次经验有没有关系?

  “什么时候可以走路?”我常常问。
  “就快了!”护士快被我问烦了。
  “怎么这么慢?”
  是很慢的,又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每天物理治疗 安排得很紧凑,一下子要洗蒸气浴、一下子要按摩、一下子要电波刺激……无聊的时候靠画画或家人带来的书籍,打发时间。
  有一天来了一个老伯伯,很细心地帮我量脚,我很纳闷,干嘛要量脚?
  “定做你的鞋子!”医生说。
  真的?那表示我快可以走路了!
  一个礼拜后,帮我量脚的老伯伯拿来一双很奇怪的鞋,这双鞋和一般的鞋子不同,它在鞋子上装置着可以框住脚部的金属架。我照着老伯伯的指示穿上鞋,医生和护士缓缓把我的身体扶直,我的脚慢慢着地……
  终于,我可以用双脚再度站在地上,但是我不敢动,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医生把扶着我的手放开,我没有跌倒,家人在一旁又想帮忙;又帮不上忙,一脸焦急的模样……我看到母亲在哭!
  医生和护士又再度抱住我的身体,量脚的老伯伯这次帮我量从脚底到腋下的长度。
  “帮你做拐杖。明天要开始练习走路。”医生说。
  明天!
  好遥远的明天!
  那夜我一直睡不着,因为明天……一个期待了好久;有害怕它来临的明天!
  深夜,倔强的我忍不住哭了……我要求护士隔离我的家人……
  “明天,我要一个人自己练习。”我要求着,家人在身边,实在给我太大的压力了!

  第二天,我被带到一个复健中心,里面有很多个小朋友跟我一样穿着那种奇怪的鞋子,他们都在练习走路……
  医生教我用双杠练习走路,我双手扶着杠,吃力地移动我的脚步……
  医生告诉我要等到我脚步练稳了,才可以撑拐杖走路。
  那还要多久?我不解,只好更努力地练习。

  拐杖送来了!我试了试,刚好合适。
  “你走走看!”医生说。
  我小心翼翼地跨出了第一步,然后撑着拐杖向前移动,继续跨了第二步……我走得很慢,很吃力;可是……我会走路了!虽然比别的小孩整整慢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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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06:31 |只看该作者

问题学生

  黄昏的斜阳,映着发亮的看板,黄色的脸孔,映着苍白的眼光
  你在汗水和书包,擦肩而过的样子,仿佛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拥挤的补习街
  深度的近视,凝视模糊的未来,点燃的香烟,打发无聊的现在
  你在别人的眼里,不被允许的样子,仿佛毫不在意用你的方式固执地存在

  在这条拥挤的补习街,在文凭统治的世界
  出轨的你就象被遗弃的小孩,一个人在荒唐中长大
  在这条拥挤的补习街,在补习街外的世界
  课本里教的和现实里所学的,成立一种彼此矛盾的对立,矛盾的对立

  读书是为了父母面子的问题,成绩能证明老师猜题的能力
  你在压力和期许,苟延残喘的样子,仿佛这样的你永远没有抗议的权力

  谁能够挤进那道窄门,谁在门外痴痴地等
  谁在操纵这场竞争的游戏,学历是不是教育最终的目的

──《补习街》

  献给我的朋友兆明:

  你现在一定在笑我,笑我太不值得
  为了换取一点点虚荣,而付出了所有
  你现在一定在骂我,骂得我不知所措
  富贵荣华能拥有多久,人生如梦转眼过

  朋友啊,天堂好吗
  我还厚着脸皮继续活着
  反反复复有太多借口,找不到真正的理由
  朋友啊,天堂好吗
  我的一生为着别人而活
  我在掌声之中起起落落,没有人相信我的脆弱,我的脆弱

  朋友啊,天堂好吗
  终于实现了你的承诺
  无牵无挂挥一挥衣袖,天地之间任你遨游
  朋友啊,天堂好吗
  仿佛只能用这样的问候
  让你记得有一个朋友,在人间得到一切,却一无所有……

──《朋友,天堂好吗?》

  如果我是个问题学生,
  那么问题不在我,在我们的教育……
  象牙塔的孩子──
  他们哭,他们笑,他们尖叫……
  可是他们不会思考!

  很多肢体有残障的孩子,通常在学校都会受到其他的孩子的欺辱。很幸运地,我没有这方面的遭遇!
  大部分的人对于一个成功的残障者,最有兴趣的话题,一定是:
  “请问你是如何克服自己的自卑感?”
  面对这样的问题,常常是让我哭笑不得……
  我没有“自卑感”,试问该如何克服?
  从小我就是个“不好惹”的孩子!
  从小我就是个“问题学生”!

  上学读书是我巴望了很久的事。
  终于我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去学校上课,开学那天父亲带我去注册。
  第一次看到学校、看到教室、看到老师和同年龄但不必撑拐杖的孩子,……我有点陌生,有点紧张。
  那是一个梦!
  可是,当我拿到第一本国语课本时,我的梦破碎了……我记得很清楚,第一课教的是:
  站起来,坐下。
  怎么可能?我心里想……
  我在上小学之前,已经会看报纸了!为什么学校要教这么简单的东西?我真的不懂,很想举手发问;可是偷瞄了一下身旁的小朋友,他们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加上家人在事前千交代万交代:
  “在学校要听话!”
  于是我忍了下来……
  所有的科目中,我最感兴趣的是美术和自然科。美术可以让我为所欲为地画;自然让我知道天空为什么会下雨、蝌蚪如何变青蛙、绿豆如何发芽……等等大自然的奥秘,对于那时侯满脑子都是问号的我,自然科无疑地是所有无聊的课程中最有趣的!为了排遣上课的无聊,我常常偷偷拿笔在课桌底下画画;或是幻想一些外星人来袭,地球被毁灭的情景。
  所有的科目中,我最讨厌“生活与伦理”!
  有一次月考,生活与伦理的考卷上,出现了一题令我终生难忘的是非题:
  “下课要赶快跑,才能到福利社买到零食吃?”
  我毫不犹豫地写“○”;结果标准答案是“×”。
  很显然地,标准答案与事实不符!下课时间通常只有5到10分钟,教室离福利社又远,不赶快跑是绝对买不到零食吃的。况且,福利社前通常挤得水泄不通,小朋友你争我夺,甚至大打出手,就为了买一包王子面、糖果或是苹果面包……,如果下课不赶快跑,怎么可能买到零食吃呢?
  为了这件事我和老师顶嘴,结果被罚站了一节课。原来大人的世界都是这么虚伪……

  美术老师发现我有绘画的天份,指定我代表学校参加全台北市美术比赛,结果轻而易举地捧了一座第一名的奖杯回来。从此我成了同学们眼中的英雄!
  小学六年,我得到的美术、书法及作文比赛第一名的奖状、奖品多得不计其数;印象最深的是曾经帮家里赢了一台洗衣机,家人还开玩笑说要给二姐当嫁妆。
  除了在各项比赛大出风头之外;我也学会了如何去应付考试。我终于听懂“在学校要听话!”的意思,“听话”就是明知事实是对的,但为了考第一名,你必须要在考卷上写“×”;“听话”就是你明知老师给参加课外辅导的同学私下加分,你也要在表面上赞同老师都是“有教无类”、一律平等的;“听话”就是明知上课很无聊,你还要装着喜滋滋地去上学……
  “听话”就是不能讲真话!
  “听话”让教育彻底的失败!
  我绝不是一个天生就孤僻、保护色彩比较重的人,是教育让我如此;是虚伪的人类和低能的社会让我如此的!
  因为我不愿被伤害……

  小学四年级我学会了三件事:
  一、打架
  二、做生意
  三、谈恋爱
  小学时代哪个男生不打架,我却是小学四年级才“开杀戒”。
  那时有一个比我大一届的男生,是出了名的顽皮,特别会欺负弱小和女生……有一天他看准了时机,从我背后追过来,用脚勾住我的拐杖,害我狠狠摔了一跤;幸好我运动神经发达,只磨破了手肘……我仰头一看,他足足比我高一个头,我知道不可力搏只能智取。于是我没理他,假装要爬起来……,他见状赶紧走过来,准备用脚踢我!我一看时机成熟,立刻用拐杖重击他的腿,他一个重心不稳跌了一跤,我紧接着又是一个 拐杖打中他的头部,这下完了……,他流血不止,后来听说缝了十二针!从此,这个顽皮的男生乖多了!而我“不好惹”的封号也传遍了学校。
  至于做生意,刚开始做的是弹珠和纸牌的买卖。当时我是个打弹珠和玩纸牌的高手,我把赢来的弹珠和纸牌依等级分类,然后再以低于市售价格卖出。不久之后我赚了一点小钱,于是我雇佣了四五个“学有专精”的同学,到处去赢弹珠和纸牌。因为数量又多,我的价钱又公道,一下子消息传开,其他班的小朋友也会常常上门光顾……,但是好景不长,不知道是谁告的密,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但被处罚;而且所有的弹珠和纸牌也被充公。有了这次的经验,虽然是不名誉的!但至少我不再担心自己将来会是家中的累赘;因为我知道我将来一定很会“赚钱”!
  说道谈恋爱,其实是因为对异性产生好奇。虽然只有小学四年级,但是早熟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发育。班上一个叫小玲的女孩子,和其他的女孩子不同,她总是静静地,不太说话。她发育得早,标准的美人胚子;但是对任何人都态度冷漠,有一种神秘的美感。我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地画她,然后下课的时候放进她抽屉中。她会很仔细地端详我为她画的画像,有时可以捕捉到她难得的笑容……
  因为她对其他人很冷,惟独会对我笑,其他同学揶揄我们在“谈恋爱”……只不过这段恋爱从没有“谈过”,我只是画她;她只是笑!
  升上五年级,学校男女分班,我再也没见过她。直到八年后,我考入台北工专,曾经有一次在公车上再次见到她,她穿上中山女高的制服,非常漂亮,但依旧是静静地……
  我没跟她打招呼,怕破坏了那份美感。
  这段回忆一直保存在我的脑海中,也许因为她,这一生我喜欢的女孩,几乎都是外冷内热,带着神秘感的类型……

  原本以为只有犯罪坐牢的人才剃光头;想不到上了国中,自己也就迫理了个光头。
  一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为什么国中生要剃光头?尤其是对于后脑勺有点扁平的我,剃光头简直就是不穿衣服赤裸裸给人看!
  也许这就叫做规定。在中国人的教育方式中,只要是规定就必须遵守;不管规定本身合不合理。所以国中三年我一直都是单独地、不太与别人来往,因为自己的样子实在太丑了。
  我的身子开始壮硕起来,进入了尴尬年龄,个性变得非常反叛。由于“智力测验”,我被分发到升学班,我就读的万华国中,是个和尚学校,一向以体罚闻名。为了面对竞争激烈的高中联考,学校的信念是“不打不成器”。结果越打越凶;我的反叛性越重!有一次我和国文老师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针锋相对,结果被班导师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整整一个礼拜我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从此,我变得沉默了!我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强出头是无济于事的。
  我是个很爱读书,但是不爱上课的孩子。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去研究、体会一些事情的道理;而不是听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对我说教!但是现实的教育环境是不允许的,于是我只好暗中学习。
  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在书店发现了卡夫卡,从此卡夫卡成为我一生的偶像。他是一个存在主义的作家,写的东西很让我着迷,虽然他总是绝望、且赤裸裸地探讨人性,很多人都说他的思想很灰色。但是灰色有错吗?
  我相信最深层的知识是一种苦痛!卡夫卡和我都有一个共同的苦痛,我们都太聪明了!太聪明让我们看到一些凡人不该看到的潜在世界;让我们洞悉到善与恶之间无解的盲点。
  很多人羡慕我的天才;但是有谁明了,天才是上帝的惩罚,如果我能笨一点……

  国一下学期,我们举家从万华搬到民生社区。为了就学方便,我从万华国中转学民生国中。民生国中的同学比起万华国中的同学单纯好多,他们都是中上阶级家庭的孩子,根本不懂一个从龙蛇杂处的万华来的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比以前更孤僻,常常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些孩子幼稚得可怜,除了骑马打仗、捉迷藏;他们甚至为了一件小事大打出手。
  在这样“小格局”环境呆不到一个礼拜,我决定回万华国中。起先家里并不赞成,因为从民生社区到万华国中,要换两班公车,来回加起来至少要两三个小时,但是我的坚持让他们屈服了。无论如何,我的童年在万华度过,至少那里有我的故事,和硕果仅存的几个朋友。
  国中三年说真的是很无聊的,除了繁重的课业压力;几乎是乏善可陈……我也没有朋友,原先有个国小就认识,名叫兆明的伙伴。他长得俊俊秀秀的,人很有正义感;很多人因为他爸爸杀过人,对他敬而远之。
  但是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为人真实、不做作。可惜十六岁那一年,他被一个不良少年杀死了……我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面,因为期中考!
  还记得我们偷偷躲在垃圾堆中学抽烟、喝酒,他喝醉会哭,一个人静静地不讲话……
  兆明的死给我很大的影响!我第一次感觉到失去生命某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痛……
  我十九岁那年,二哥因车祸去世,我却没有太大的悲伤;并非我无情,只是因为我已学会如何把自己的情感沉淀。
  后来,我渐渐了解,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那是一条人必经的路,只是有人先走,有人后到……
  我一生朋友不多,兆明是其中之一!虽然他早走一步,但是他让我知道一个人不能只是以身份、地位去衡量,最重要的是他的灵魂!
  兆明来自一个肮脏的家,但他是圣洁的!

  骊歌高唱的季节,我一点都没有师生依依不舍的情愫。
  继医生之后,老师成了第二种令我讨厌的人。
  联考终于来了!九年国民教育的煎熬终于过去了!我要飞……

  放榜了!
  我同时考上台北工专和成功中学。
  大致来说,家里还算满意。其实我并没有尽力去考好高中,因为我知道读台北工专比较自由,可以不必穿制服,背书包……而且专科的课程分必修课及选修课,我可以拥有较多自己的时间。
  为了读台北工专,我故意把高中考差!原因并不是我对工科有多大的兴趣;最主要的是我受够了!
  九年了!我天天盼望的,就是挣脱制服、书包的枷锁……
  我读的是五专,为了读哪一门学科煞费脑筋!那是我只有国中毕业,什么都不懂,只晓得读了专科可以不必读大学,一下子乐昏了头……
  “读电机吧”?不好!万一被电电死……
  “化工?”不好!万一化学药品爆炸怎么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矿冶?”不要!没有兴趣……
  “机械科还不错!”恩……不行,机械都那么笨重,不小心必会被压死……
  “电子科?”免谈了!我才不要修电晶体,让近视度数加深……
  “土木!”最后一个选择,就这么决定了!
  也不管土木工程究竟要学什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凭着一股冲劲和自以为是的想象力,选择了台北工专土木工程!
  也许这个决定是错的;但是错了又如何?至少是我自己决定的,我要的是“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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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是否还有个地方,能让我躲藏,是你的胸膛
  是否还有个地方,能让我悲伤,是你的肩膀
  是否还有个地方,能让我幻想,是你的发香
  是否还有个地方,能让我迷惘,是你的脸庞
  是否还有个地方,能让我靠行,是你的臂弯
  是否还有个地方,能让我流浪,是你的眼光

  爱情飘呀飘呀飘过无缘的港口
  梦想拯呀拯救不了脆弱的灵魂
  岁月刻呀刻上了风霜的脸
  最后才知道真正最爱的是最初离开的人

──《悔过书》

  突然忘了挥别的手
  含着笑的两行泪
  象一个绝望的孩子
  独自站在悬崖边
  曾经一双无怨的眼
  风雨后依然没变
  匆匆一生遗忘多少容颜
  唯一没忘你的脸

  飘过青春的梦呀
  惊醒在沉睡中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喜欢女孩子,是很小就会的事;
  但是爱一个人,却是初恋才学会的……
  相爱容易,相处太难!
  结婚,
  有时会是两个家族的战争……

  十七岁!我永远忘不了的年纪。
  十七岁!我第一次看到世界艺术之都──纽约。
  十七岁!我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
  十七岁!是个喜欢卖弄文笔的年纪,自己的作品常被刊登在校内外的刊物上。
  认识她,因为她是某医学院校刊的主编。那时她正为探讨“各方人士对现代医生的观感”的专题报道,而四处约稿……
  我们约在工专对面的“吉和利”西餐厅。
  她穿着一套白色的洋装,我穿着全身的黑。很巧,刚好是相反的两种极端。
  她讲话慢慢地,不愠不火……不象一般干主编的,总是一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样子……
  “你真是那么讨厌医生?”她问。
  “是的!”我很肯定地回答。
  “如果我将来也是个医生呢?”她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我被问住了,抬头看着她,她的睫毛居然和我一样长!
  她的脸不是美,是秀气。眼神总是笃定地看着对方,很冷、很静的一个女孩,如果从外表判定……
  “如果你将来是个医生,你要有感情!”我想了半晌才说,她突然不说话,略有所思地低着头,好象我说错了什么……
  “你不会懂的……”她说。
  什么意思?我真的说错了什么?
  那天我带着一个疑问回家。

  一个礼拜以后,我把稿子寄给她。
  我写的题目是“一个有感情的医生”,内容主要在描写我从小到大因腿就医的经验;并对时下很多医护人员只医病患生理的痛,不管病患心理的病,发表我的看法。
  一个月过去了,我被通知参加此次参与写稿的作者茶会,也因此我第二次见到她。
  此次参与写稿的作者大约有八九个人,茶会在她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举行……
  首先她对所有参与写稿的作者表示感谢,接着她希望每个作者针对此次的主题发表个人意见……
  这下子我可是全身不自在了,原本以为只是大伙喝茶,领稿费;没想到场面这般严肃!
  “这次我是站在社会学的观点来探讨医生在整个人文结构中所扮演的角色,我觉得医生不只是一种职业,它是人类必然的一种社会需求……”
  一个台大的学生抢先发言,但是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想谈的是整体教育问题,我觉得现在既定的制度体系对培养一个优秀的医护人员,还是存在着许多缺失……”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接着讲,我听得懂,但是没兴趣。
  “全民的医疗保险是很重要的……”一个商专的学生振振有辞地说……
  我像鸭子听雷一般,茫然地看着他(她)们……
  不是要探讨“各方人士对现代医生的观感”吗?怎么会出现什么社会学、教育缺失、保险这些字眼呢?不是把自己真实的感觉写出来就对了吗?怎么会变成这么艰涩、无聊的专题报导?
  突然!我发现我的作品被放在这些人的作品之间,是格格不入的……
  “郑同学,你认为呢?”
  咦?轮到我了……抬起头,是她在问我;环顾四周,有八对眼睛、十六只眸子盯着我看……
  “我认为你们很无聊!”说完,我连稿费也没拿;撑着拐杖就走了。
  一路上,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轻松,至少我不必虚伪地去讲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懂的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唱“Let it be”这首歌,因为唱得很大声,路人都在看我……

  “还在生气?”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清晨五点半左右,我一边听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
  “我没生气,只是不喜欢……”我说。
  “我知道。”她打断了我的话。
  “至少你得把稿费拿去,你的稿子已经排好版准备印刷了……”
  “多少钱?”我问。
  “一千三百二十二块。”
  突然,我心里有一个念头闪过……
  “你翘过课吗?”
  “翘课?”她回答:“没有!”
  “我想翘课,把稿费花掉!”
  “好啊!”没想到她回答得那么干脆……
  她开着车来接我,是一辆红色小金龟!
  车门打开,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黑皮茄克,紧身迷你裙的女人……
  是同一个人吗?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笑了……有点轻蔑的味道!
  “有时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她讲这句话时有点训人的意味。
  她车开得很快,我问她有没有驾照?
  她说刚考上,但是驾车已有两年经验……
  那年她十八岁零六个月,整整大我一岁半。

  车子往天母驶去,她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
  “这幢房子是我爷爷的,爷爷死了以后就没人住。”
  她从驾驶座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个密码,铁门开了!一切都好象是侦探电影演的剧情一样……
  他把车停好,带领我走过庭院花园和一个小喷水池,然后进入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窗明几净的大厅,原来地板配合四面落地窗,像个道堂。
  柱子上挂着四幅字,分别写着“冷”、“静”、“精”、“专”……
  “我爷爷是个医生;也是个剑道高手!我们家除了我奶奶之外,都是医生。”她一边说,一边带我上楼。
  二楼是卧房、书房和一个小茶室……最吸引我的是书房,我发现除了满满两个柜子的医学用书外;她爷爷还收集了许多日本江户时代浮世绘的画册……
  “我奶奶是日本人;我爷爷早年留学日本,受日本文化影响很深。”
  她拿了一张摆在书桌上泛黄的照片给我看。是一个穿日本和服的年轻女子和穿日本军服的青年……
  “我奶奶和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她说。
  “你爷爷怎么会穿日本军服?”我问。
  “不知道!我七岁时爷爷就去世了……”她又从另一个矮柜的抽屉拿出很多以前的照片给我看,其中有一张是她大约四五岁左右,她爷爷教她提腕写字的照片……
  “你会书法?”我问。
  她笑了笑,没有作答。接着,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宣纸和笔墨……
  “你会不会磨墨?”她问我,口气有点狂!
  这还是我生平第一遭帮别人磨墨;一向都是我写字别人磨墨,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多大能耐……
  她提腕写了短短一行字“颜心两走是为隐性”!笔力苍劲,不象女孩子写的字……
  “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是说脸上表现的,和心里想的不一致。锻炼到这般功力,就能随心所欲隐藏自己的个性。”我当然知道她在暗示什么!
  “该我了!”我拿过她的笔……
  “你也会书法?”她问。
  “你会不会磨墨?”我反问。这回她笑开了!
  我提腕写了“颜心如一率性而行”一行字。
  她静静看我写完字,冷冷地说:
  “你不会懂的!”
  我转头盯着她看,她避开我的眼神,一个人站起来,走出了书房……
  一会儿传来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日本歌,我好奇往声音的源头走去……床头那架老式的唱盘上有一张古老的唱片,唱针扎进它转动的凹纹中,发出一种几乎没有“贝斯”的凄凉。
  她蹲在床边,这样翻译着:
  樱花的花瓣凋落前,你要专心地看。当泥土埋葬她的容颜,就看不到它的笑脸了。
  但是,樱花盛开的时候啊!就是那么短的时间,好象是来不及的青春,来不及的青春……
  那天,真的是很疯!后来我们到花店,把我的一千三百多块钱的稿费,全部买了红玫瑰,然后车子一路往南部狂飙……没有目的,只是飙车!
  我把玫瑰花瓣,一瓣一瓣小心剥下来,从打开的车窗丢出去……
  我看着车后在风中爆散开的血红碎片,像火鸟的羽毛……
  我们尖叫!一直到声音嘶哑……

  我们开始约会,她是个爱静的女孩子,所以我们很少逛街、看电影……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到她爷爷的别墅或是我的画室,偶尔会在外面吃个饭或喝咖啡。
  她是个风头很健的女孩;我是叛逆成性的坏孩子,彼此都有默契,不希望两个人在一起的事被别人知道。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真实的另一面。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坚强、能干的女孩子,其实也不尽然!有一次她在别墅的院子里发现一只老鼠,吓得她全身冒冷汗……她一个人蜷曲在沙发上发抖,我去抱她,她没有拒绝,突然间我发现她是如此的脆弱。
  “医生也会怕老鼠!”我跟她开玩笑。
  还有一次我在画室作画,她在旁边赶实验报告,结果睡着了。大概是太累,她一边睡一边说梦话。
  我仔细听。“我不要”、“别以为我不敢”、“我受够了”、“你不懂”、“反正,讲也没有用”。
  尽是一些抗议的话,这些话她平时绝对不说的。
  后来,我渐渐了解她这种压抑的个性,可能和她的家庭背景有关,只是他不愿讲;我也不好再追问。
  有时想想她和我满相配,我们两个刚好是互补。
  她说在我身边有一种自由的感觉;我说她比我世故、圆滑,像一个可停泊的海港。
  “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她说。
  “什么一样?”我问。
  “睫毛一样长!”
  的确!我提议要和她生一个全世界睫毛最长最漂亮的小孩。这时,她又沉默了……
  我看她不讲话,知道自己讲错话,赶紧赔不是!
  她突然紧紧搂住我的头,我第一次感觉到女性的胸膛是如此的温暖……
  我的头发被泪水浸湿,我知道她哭了,不敢抬头看她。
  原来她也会哭!

  她的生日快到了,十九岁生日!
  我决定送她十九个气球,每个气球都用油彩画上不同的笑脸!
  实在是那时侯太穷了,没钱送她什么贵重的礼物。
  因为生日那天她的父母要为她在家里开了一个宴会;她知道我怕人多,所以提前一天在她爷爷的别墅庆祝生日。
  我从来没有下过厨房,煎了两个荷包蛋。一个是破的,一个太熟了,当场被她下令从厨房驱逐出境!
  她的手艺也很烂,四菜一汤只有葱爆牛肉可以吃;其他的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吹蜡烛前,她默许了一个愿望。后来,她告诉我,她祈求上苍能让我们在一起久一点!
  我听了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她父母要请我吃饭,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表情是凝重的。我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家是大厦的最顶层,入门处有一个鱼池,鱼池里养的是金鲤鱼。鱼池上方是精心雕凿的大理石喷泉,玄关通往大厅的交接口,矗立一扇和纸浮世绘的屏风。大厅是波斯地毯、中国古董家具、米罗的版画和张大千的字画……和她爷爷的别墅比起来,这里显得过度豪华、俗气。
  我终于和她的父母亲见了面;也终于了解她的个性的由来。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父母亲那种近乎鄙视的眼神,我不明白是因为我的脚;还是因为我很穷……但是,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僵!她的父母自顾自地吃;她的母亲冷言冷语暗示我要知难而退;她在一旁像个小媳妇低着头不说话……
  我很知趣地离开她家,饭也没有吃完。
  我并没有生气,我和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从后面追来,满脸的泪。
  那晚我们喝得烂醉,我第一次到旅馆开房间。她像大海一样淹没了我……

  从此,我没再见到她。
  但是,我对天发誓……
  我要成功!
  我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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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10:02 |只看该作者

糗事

  我有很多、很多的糗事,
  准备在人老色衰的时候,告诉我的子孙……
  但是,
  这些☆#△×□×○*不说出来,
  放在心里很难过……

  以前我老家住在民生社区,家里的浴室和隔壁人家的浴室刚好只隔一道防火巷。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近;还是房子偷工减料,我们家这边的浴室有人讲话,隔壁家的浴室听得见;隔壁家的浴室有任何动静,我们家这边的浴室也可以一“耳”了然。
  所以每次上厕所都必须小心翼翼,尤其是拉肚子的时候,都不太敢用力“解放”,生怕惊动芳邻!
  我的习惯是晚上九点钟左右洗澡,洗澡时一定要唱歌助兴,否则就会有意犹未尽、洗不干净的感觉。
  有一天晚上九点左右,我和往常一样,带着愉快的心情准备洗澎澎。衣服一脱,正准备高歌一曲,就发现隔壁有人……
  这下怎么办才好?不唱心中不快,唱了又怕妨碍邻居安宁,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
  突然听到隔壁的浴室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今天怎么不唱歌了?你唱歌很好听耶!”
  完了!我心里暗暗吃惊,原来早有人暗中注意我……的歌声!这时她又说话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隔音设备太……”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惊觉到隔墙有耳呢!“你唱歌真的很不错,我很喜欢你唱的那首‘Eagle’的歌!”
  真的吗?这还是头一遭有人称赞我歌唱得好……
  那时很流行ABBA的歌,我只是随口哼哼,没想到能获得红粉知音赏识!一下子乐昏了头,当场为卿引吭高歌。
  那天晚上我洗澡足足洗了两个多小时,也不知自己唱了几首歌?倒是记得她每一首都叫“安可”!
  从此,我们就有意无意地在晚上九点左右“一起洗澡”!
  为了讨好这位全世界唯一的知音,我几乎是卖力地学歌,卖命地演出。
  她很喜欢听我模仿Bee Gees或Rod Stewart唱歌的声音,每次都会兴奋地在隔壁浴室又吼又笑……
  有一次,我唱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究竟长什么样子?”
  猜猜她怎么说:“我有林青霞的下巴、梅莉史翠普的鼻子、中森明菜的眼睛、世界小姐的身材!”
  通常女孩子会这样形容自己的,大都其貌不扬;再不然就是三八气带很重……幸好隔一道墙,要不然吃亏还不知道是谁?这样快乐的日子大约过了半年,我家就搬了。
  我为她唱的最后一首歌是“Yesterday”。
  她曾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和姓名,奈何记性不好,一出浴室就忘了……
  但是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位曾和我“一起洗澡”半年的红粉知音。

  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钥匙圈上扣上一条银或金链子,然后把钥匙放进口袋,把链子拉出来勾在皮带上。
  我觉得裤子上有链子缀饰,是件很帅的事……
  这招还是看“上海滩”学的。
  不过这样的装扮(指我的钥匙链),也曾让我吃足了苦头!
  我专科四年级那年,有一次下雨天挤公车,好巧不巧地有一个小姐的雨伞刚好勾住我那条宝贝链子……
  不幸的是她比我早下车,而且并不知道她的雨伞勾住了我的钥匙链。
  结果她的雨伞一拉,我的裤子就跟着被拉动!我越是极力抵抗,就勾得越紧……一阵拉扯之后,居然把我的裤头的纽扣扯掉了!
  眼看裤子就要被她扯下来,情急之下想去抓她的雨伞……她一闪身雨伞没抓到,却摸到了她的臀部!
  她以为我轻薄她,当场一个巴掌打过来!
  我还来不及喊冤,她已经大叫:“色狼!”
  没办法,我只好求饶:
  “小姐,我的裤子要掉了!”
  她这才静下来,定神一看,了解状况……此时两个人都面红耳赤地;因为包括司机,全车的人都欣赏了这出好戏。

  还有一件糗事,也是在公车上发生的。
  那天一早我赶第一堂课,因为教授要抽考。
  一路上虽然人多,但是交通顺畅,感谢上帝,我铁定是不会迟到了!
  可惜,我是高兴过早了。在“台北工专”前一站“工专新村”上来一个老婆婆,她走到我座位旁边时,我刚好站起来准备下车。
  这下可好了,老婆婆还以为我要让座,连忙制止:
  “不用了!年轻人!你自个儿也不方便,俺硬朗得很,你坐好!”
  老婆婆操山东口音,身子骨果然硬朗,用手一推,我又服服帖帖地坐回原位……
  怎么办呢?如果我告诉老婆婆我不是要让座,那多没面子;如果我不说,那第一堂课的抽考不就泡汤了?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又站起来……
  “俺不是说不用嘛!你坐好,你不方便!”
  我又被推回座位。
  我身旁的乘客都感动了,他们以为我坚持要让座,都用一种敬佩的眼光看着我……
  我座位后另一个年轻人也站起来,要让座给老婆婆,却也被老婆婆一口回绝了:
  “不用了,俺硬朗得很,俺不坐!”
  是啊!你不坐,可是我要下车啊!
  我心理呐喊着,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
  一站又一站过去了,一直到中华路老婆婆才下车。
  我看看手表……
  唉!抽考也甭考了……

  我常出国,有很多糗事是在国外发生的。
  我第一次到日本的时候,想从新宿到原宿逛街。
  结果发现地下铁是不到原宿的,只好改搭电车。
  买了票,发现新宿站是大站,放眼望去都是月台,到底该上哪个月台呢?
  我那时连“原宿”的日文发音都不会,连忙把“原宿”两个字写在纸上,拿到询问处问……
  询问处的服务人员见我手拿纸条,满口英语!
  吓得赶紧回答我:“No.8”(大部分的日本人因为英文不好,很怕别人用英文与他们交谈)。
  上了八号月台,心中还是忐忑不安!上车前拿着纸条,跟电车长再确定一次……电车长一看纸条上写着“原宿”,立刻满脸微笑请我上车,我这才安心!
  进了车厢,发现这节车厢都是一些欧巴桑、欧吉桑,一个美女也没有,于是继续往下一节车厢走去……一直走到第四节车厢才发现一位长得不错的日本女孩,我这才故意坐在她身边;拿出漫画书假装一本正经地看……
  新宿到原宿,搭电车只有3站远。我才刚坐下没多久,就到原宿了!但是我并未察觉;只顾偷瞄身边的美女……
  这一站似乎比其他站停得久,车外广播不断,我一句也听不懂。
  已经过了五分钟,平时每一站上下车的时间约三十秒,我心里暗暗偷笑,想不到日本电车也会故障……
  但是,我错了!
  并非电车故障;而是电车长在找我!他知道我是个观光客,听不懂日文。电车进原宿站,他看我没下车,立刻到车厢内找我;结果,我人不在原车厢!他只好从第一节车厢开始找起,每一节车厢都不放过……
  找到我的时候,这位可怜的列车长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他很客气地示意我该下车了……我想了一下才会意过来。突然感到一阵耳跟发热、满脸通红,赶紧下车……
  真是服了日本人的服务精神,同时为整个东京的捷运系统为我延误了五分多钟感到抱歉。

  我是一个爱国的人!尤其是到国外旅行……
  我只要做坏事,都说:“I'm a Japanese,湿米麻线!”
  我只要做好事,一定当众宣布:“I'm a Chinese,I come from Taiwan。”
  有一年夏天,我人在欧洲,朋友送给我一张听歌剧的票。
  那年夏天欧洲满热的,我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西装,拿了票就往歌剧院出发……
  结果当天去听歌剧的人,男的穿的都是黑色燕尾服式的西装;女的几乎都是晚礼服……只有我穿的是浅色休闲式的西装,欧洲佬对我这身“万黑丛中一点白”的打扮很不以为然,纷纷投以卫生眼相待!
  我看情形不对,马上破口而出那句习惯的台词:“湿米麻线I'm a Japanese,I don't know…… to listen opera!Really sorry ……”

  有一阵子大家乐几乎是风靡全台湾。为了中奖,玩大家乐的人无所不用其极,有人求神求鬼、有人以机率取胜、有人相信电脑推算、有人则完全凭灵感……
  我自己是从没签过大家乐的,倒是帮朋友推算过几次牌,推荐了几组号码,虽然不准,但相差不远,只可惜差点没把朋友害的倾家荡产……
  有一次我几个朋友从台中开车到嘉义,结果路上不小心撞死了一只狗。大伙把狗埋了,也请法师来超度,心想这可能是上天有意安排!于是,打电话到台北给我这位“郑半仙”,请我铁口直断……
  “这还不简单!”我说。
  “狗死了就没有狗了嘛,签‘09’,死了一只狗,签‘49’或‘19’!被车撞死的狗一定是笨狗,台语‘笨’的音接近‘5’,可以签‘59’!”
  朋友们听了半信半疑,刚好车上有四个人,于是各签二十万,共八十万就签这四支牌!
  很可惜那期开出的号码是“69”!
  对了,狗死了会翻身!“9”倒过来不就是“6”,我怎么没想到呢?
  还有一次,一个广告客户做梦梦到天空有一只鸟……问我这代表什么?
  “签‘36’!”我很自信地说。
  “为什么?”客户问。
  “一般人做了这个梦,一定会签‘16’、‘06’、‘46’,那太没创意了,而且铁定不中(其实我是从撞狗事件学到的经验)。鸟在天空就像‘~’的形状,落下来重心不稳就变成了‘3’,至于‘6’是取叶音,台语落下的‘落’与‘6’同音。”
  结果还是差一点点,那期签出的号码是“63”!唉……
  接二连三,虽然我推算的号码都不准,但是与标准答案都非常接近。于是我的朋友、客户、朋友的朋友、客户的亲戚和一些闻风而至的大家乐迷都找上我。
  也多亏他们对我信心十足,我决定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还不中,就是他们没福气了!
  这次我被架到庙里求“明牌”!
  庙里的乩童捧着盛沙的铜盘教我拿在手上,然后烧了一晚符水喂我服下,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施咒……
  没几分钟乩童就全身痉挛不住地发抖……众人说是“起乩”了!又没多久,乩童突然倒地,七孔流血!
  这怎么回事?
  大伙手忙脚乱扶乩童去急救……混乱中不知是谁喊声教我把沙盘放下。说也奇怪,我一放下盛沙的铜盘,乩童的血就止住了!
  众人见沙盘落地,一拥而上!每个人竭尽所能在寻找沙盘上可能出现的“明牌”。
  “55”、“17”、“60”、“92”……大伙议论纷纷……
  那一期大伙无论签哪组号码都没中。
  事后我才知道我八字全阴,神鬼不能近身。找我去求“明牌”,当然会扛“龟”。

  我在广告公司服务的第二年,接到一个卖卫生棉的客户。
  我是个男人,对卫生棉的认知可说是一知半解。为了避免在客户面前暴露自己是个“生手”,和客户约谈的前一天,赶紧猛K有关妇女卫生及有关卫生棉介绍的书籍……
  还好,一切都差强人意。我对什么:“船形护垫”、“侧边防漏”、“日安型”、“夜安型”、“长翅膀的”都还略知一二。
  我越讲越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客户对我也越来越信服……他们不太敢相信,一个男人对卫生棉的知识了解那么多!
  其实都是临时恶补、似懂非懂的瞎掰……
  “那么你对目前市面上卖的卫生棉,在产品设计上有什么看法?”
  客户的一位女性主管很诚恳地问我。
  “设计!?”
  完了!一定得掰一些名堂出来,要不然会穿帮……
  “背胶!!”我一副笃定地说。
  “背胶!?”可以看出客户们脸上写着无数了问号……
  “我觉得卫生棉这样的产品,已经进入‘同质化’的时代,必须要从背胶的设计做革命性的突破……”
  客户们的眼睛一个个睁得斗大,我已经骑虎难下!
  “我的意思是不要有背胶的设计!”
  “为什么?”
  “因为……”我脑袋使劲地急转弯。
  “因为……你们不觉得……背胶粘在皮肤上,撕下来很痛吗?”
  咦?怎么突然沉默?像是风雨前的宁静……
  接下来是一阵爆笑!
  后来,当我知道背胶是贴在内裤,而不是皮肤上时,差点没羞得找个地洞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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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悔的广告路

  没有人能够告诉你爱是什么
  没有人能够判定你是对是错
  年轻的梦想,女孩!要尽情把握
  青春的憧憬,要热情地追求
  擦干眼泪,做个开心的我
  拥有生命中最美的时刻

  Maybe right,maybe wrong
  We know love is changing the world
  Something deep in my heart
  The fire is burning in my soul
  So many dreamings,We strive to make them appear
  How can you understand,All I need is only a friend
  Wipe off your tears and dont't be afraid
  I do everything with my own way

──《给开心女孩》

  我因为“开心女孩”的广告开始受广告界的肯定;
  因为“波爸波妈波哥波姐波尔茶”的广告离开了广告界……
  成功是一件可怕的事;
  它会让人忘了自己是谁……

  从台北工专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工程公司帮忙结构运算,这种助理级的工作薪水不高;但是安稳,只要不犯大错,混口饭吃没什么问题。因为和朋友合伙做生意,厌倦了商场上暴起暴落的酸甜苦辣;所以只要能安稳地过生活,我也没什么好苛求的。
  工程公司一切讲究纪律、制度和合理化;不可免俗地,我被迫穿起了制服。公司的制服千篇一律,不论任何阶级、职称,男的一定是浅蓝色的衬衫、深蓝色的领带和裤子;女的则是粉红色的衬衫、红白格子相间的领结和裙子。为了易于辨认,公司规定经理级以下的员工要佩戴名牌;名牌在当时给我的感觉是公司叫不出名字的小兵、小卒才佩戴的身份证明。
  我的名牌上是这么写着:

  部门:结构工程部
  姓名:郑智化
  职位:助理工程师
  性别:男

  整个工程公司就像是个大衙门,所有的文件、签呈都必须层层传递。我前后在这家公司呆了八个月,刚好是我提了一个建议案,到总经理亲手批准的时间。
  太过规律的生活会让人变得迟钝,我常常一个人面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脑袋空空洞洞无法思考……
  有一天中午因为一个结构上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心情骤然陷入低潮……
  公司楼下后门旁有一家咖啡店,听说满静的,于是我就没有在公司搭伙,一个人到咖啡店去烦恼自己的问题。
  我叫了一份商业午餐,索然无味地吃了起来……突然,宁静的咖啡店传来一阵年轻人的笑闹声!
  原来是一群包括了三男两女,穿着黑色皮衣的年轻人走进店里。他们的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从事什么工作?彼此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得出来他们是一个族群或团体!
  最重要的是他们充满了一股自由的活力……
  “自由”!!
  我已经很久没有嗅过自由的空气!每天过着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的日子;我越来越不象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
  是谁侵蚀了我青春的热情,变得死气沉沉的?
  我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制服、手上抱的设计图和计算书……
  是我的工作!
  难道我就这么过一生?
  不!绝不!!
  回到公司后,我毅然而然地辞职了……

  辞去了工程公司的工作,成了名副其实的无业游民。
  和朋友合伙的生意也垮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些事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一个人默默扛了下来。幸好有个朋友拿花园新城的房子给我做抵押,暂时解决了财务的危机。这个朋友和我并非深交,我不明了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说我这种人东山再起的机会很大;他愿意赌!
  “东山再起”!?我心里渴望的是另一种生活;可以自己主宰自己、不受时间限制、也不必在商场上打滚的生活。
  那年我二十二岁,我试着勾勒出自己未来的蓝图……
  我知道当时的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我没有钱(而且欠了一身债),没有家庭背景;甚至所谓的朋友,也在惊闻我的生意倒闭以后,纷纷走避……
  我仅剩的是一股不服输的个性!
  由于帮助我的朋友是在经营录影带拷贝的工作,让我有机会涉猎有关这方面的知识。
  只不过我没有走上这一行,因为我对录影带拷贝的业务没兴趣,引起我兴趣的是影片本身和一些国外拍摄的广告影片。尤其是国外的广告影片,不论是创意、演出或拍摄技巧都是国内的广告难望其项背,遥不可及的。
  我有一个很天真的想法:
  “我要做广告!”
  “那还不如让画家!”朋友不屑地对我说。
  “我是绝对不会把画拿去卖的!”我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心里着实担忧,我凭什么去做广告?我对广告一窍不通!
  “卖卖画搞不好可以早日还我钱;做广告?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朋友想起他为我抵押的房子……
  “人总是要赌一次的嘛!”我拍拍朋友的肩膀说。
  “只是你不一定赌赢”。
  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了;决定是不能轻易再改的!
  是的,我要东山再起;只不过不是做生意……是做广告。

  每天注意报纸的分类广告,恨不得每家广告公司都缺人。
  突然看到某家广告公司急征COPYWRITER……
  “COPYWRITER”?
  什么是COPYWRITER?
  大概是影印抄写员!如果是影印抄写员,雇佣工读生就可以了,为什么广告上写着“高薪挖角”的字眼?
  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进广告公司,做什么我都愿意。履历和自传寄出约一个星期,我收到笔试通知的回函。“影印抄写员”也需要笔试,大概是要看字写得好不好看吧!
  依照通知的时间、地点,我第一次踏进广告公司的大门。
  考试的地点是广告公司的会议室,在我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应试者,正埋首疾笔振书中……
  他们看起来根本不象是工读生,尤其是气质和打扮。其中有一个男的剪了个平头,额头前却留了一缕好长好长的头发。我直觉他应该起演戏或当模特儿,不应该来应征这份工作……
  我拿到了“考卷”!上面总共有三道题目,每一道题目都和某种产品有关。
  第一道题目是介绍一种洗发、润发、护发三笑合一的洗发精,英文名称叫Marfelan,要我帮它取一个好听、好记的中文名字。第二道题目分别问我对狗、马、杯子和大海的联想。第三道题目希望向消费者推销一种香蕉口味的夹心饼干,要我写出平面广告的Catch&Body……
  “Catch”、“Body”???
  为什么要“抓住”、“身体”呢?
  我把前面两道题目的答案先写好。第一道命名题,我大约为Marfelan命了四十几个名字,像“马菲您”、“玛菲兰”、“马佛朗”……突然觉得命名很好玩,最后连“麻婆脸”的名字,都写上了考卷。
  第二道题目我是这么回答的:
  狗=咬人、忠心、好狗、坏狗……
  马=漂亮、跑、自由……
  杯子=可以让无形的液体变得有形,喜欢收集各种杯子……
  大海=航海、广大、淹死……
  后来我才知道第二题是性格测验题。
  狗隐藏着一个人对朋友的看法;马是对自己的看法;杯子是对爱情的看法;大海是对未来的看法……
  至于第三题,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举手发问:
  “请问为什么要‘抓住’、‘身体’?”
  我一问这问题,在场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一会儿,我被带离笔试现场……
  “郑先生,你没有任何广告方面的实物经验吗?”
  问我问题的人是这家广告公司的总经理。
  “没有。”我回答很干脆。
  这为总经理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他耐着性子告诉我:
  Catch是广告标题的意思。像什么“学琴的孩子不会变坏”、“龙的鳞爪、凤的双翅”、“请大家告诉大家”……这些都是广告标题!
  Body是广告文案。除了标题以外,其他广告上出现的文字就是广告文案。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经理又笑笑地说:
  “你什么都不懂,怎么会来考试?”
  这句话有一种轻蔑的意味,我直觉地反击了一句:
  “如果你有眼光,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总经理想了一下说:
  “你先回去,过几天我们会另行通知。”
  “另行通知”!!
  再笨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句下逐客令的客套话,这下我光火了:
  “你们广告公司未免太难伺候了吧!征个影印抄写员也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总经理又皱眉了……
  “郑先生,COPYWRITER是广告撰文,是创意人员。动脑筋的,不是影印抄写员!”看得出来他也火大了。
  “哦……”这回我真的死心了。
  回到家后,心里暗自懊恼,第一次到广告公司就闹这么大的笑话,看来这份工作是泡汤了!
  第二天,广告公司打电话通知我录取了。
  真的吗?我感觉好象在做梦……

  刚进公司的前半年,可以说是吃足了苦头。我发现广告公司的人讲话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会把一件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复杂化,然后用不同的角度去讨论、分析……更可怕的是他们满口的专业名词,像什么“Strategy”、“Selling Point”、“Target Consumer”……我一句都听不懂!
  好强的个性驱使我走向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我几乎一天睡不到三四个小时,为的是充实自己所欠缺的广告专业知识。
  很多年轻的朋友看到现在的我所拥有的,常会投以一种羡慕的眼神。其实这些得来绝无侥幸,不是天才,是努力!也许是机运;也许是我的能力得到肯定。大约一年以后,开始有人注意到在广告圈出现了一号叫“郑智化”的人物。那时我正好在策划开心洗发精和龙角散(姚厚德篇)的广告,结果这两支广告影片的成功,奠定了我以后在广告界发展的基础。
  值得一提的是开心洗发精的广告曲“开心女孩”,成了我进入歌坛的踏脚石。这首歌是我的处女作,在此之前我从未写过任何一首歌。当初,为了配合开心洗发精的广告,需要创作一首广告歌。我那时左思右想不知要找谁写,就在一天中午吃早餐的时候,脑海突然闪过灵感,“开心女孩”这首歌就这么诞生了!
  想不到随着开心洗发精广告的成功,这首歌也传遍了大街小巷。一直到现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不会任何乐器、看不懂五线谱的我,居然能作词、作曲。
  “开心女孩”这首歌引起了唱片公司的注意,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点将唱片公司的老板桂鸣玉小姐。她怂恿我推出个人的创作专辑,我因为好奇,生平第一次到录音室试音。从此我爱上了麦克风,就这样一头栽进了唱片界……
  我在广告公司服务了六年,这六年最值得我骄傲并不是我创作了多少脍炙人口的广告;而是我学会了如何思考、如何包容各种不同的人。
  在进入唱片界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其实,我错了!我只是善于判断,而非思考……
  真正的思考所依据的不只是经验指数,他甚至在推翻经验、创造新的机会。所以思考是有趣的,他不一定是逻辑;更不是主观的判断。思考像是一种紧密、精确的游戏,他可以直接找到合理与不合理之间的黑洞。
  至于包容各种不同的人;也是在广告实际的作业中,自然形成的一种人格。广告公司就像一个动物园,里面什么奇珍异兽都有。曾经有个同事在办公室里养蛇;还有一个每天都是重金属的打扮;更离谱的是还有人拿刀在办公室里自杀……大部分优秀的广告人都有一点人格的缺陷美,他们在广告的国度找到了梦的解脱。譬如有个女孩相貌平庸,乏人追求,她可能会幻想自己是一个美丽的千面女郎,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而让这个心理影射的人物,出现在她创作的广告影片里。又譬如一个男人喜欢喝酒,常常喝得烂醉如泥后被人扛回家,结果总难免被老婆唠叨一顿。那么在这个男人创作的广告里,一定会出现一个酒中豪杰,每次在喝酒的时候,都自然散发一股男性魅力,倾倒众家美女。还有一些患有严重孤僻或自恋的广告人,他们创作的广告,通常就会刻意地去强调所谓的“个人式品位”,并故意突显一种“不与世界同流合污”的洁癖……
  任何人都是需要被肯定、被爱的。我们常常用主观的偏见,莫名其妙地去讨厌某种人,或排斥某种人。我进入广告界以前也是这样,后来我与越来越多的各种不同类型的人共事后,才发现每一个人都有某种特点,值得去喜欢,去接近他(她)。能够包容更多不同的人,自己才能被更多的人包容。
  很多朋友对我在一九八九年八月左右离开广告界,全心投入音乐的创作和演唱的抉择,极不以为然!当然,我在广告界辛苦耕耘了六年,轻易放弃这份成就是很可惜的,但是我一直认为:
  能不眷恋成功的人,才是真正的成功。
  六年来,我听到了太多的掌声,但是我真的那么优秀吗?
  成功会让一个人忘了自己是谁……
  我需要冷静!
  离开广告公司的前一天,我在街上遇到几个嬉戏的小孩。其中有一个小男生在背我创作的波尔茶(对联篇)广告中的那段口诀:

  波若波耶波罗波摩波若蜜……

  我突然怔在原地好久!
  原来我从事的工作是一种社会教育,不仅仅是广告而已……
  第二天,我辞职了!
  六年的广告生涯,我无怨无悔,但是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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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12:59 |只看该作者

诗人

  写给阿媛十一首诗,
  和一封遗书……
  如果我是个诗人,
  那是因为我爱过……

  对阿媛除了爱;总是一份感激……
  我在最潦倒的时候认识她,是患难之交。她像是个母亲;一片可以容纳任何文化的新大陆。她说我永远都是个孩子;一直到现在我才慢慢了解这句话的意义。
  一生很难再遇到像阿媛那般的女子!我留给她的是十一首诗,和一封遗书;她留给我的是一个永远的梦……

告诉我

告诉我,明天有几天
告诉我,永远有多远
告诉我,真理在那里
闭上眼,看不看得见

告诉我,泪水有多咸
告诉我,笑容有多甜
告诉我,幸福在哪里
睁开眼,在不在人间

总是在你的笑容之前
才发现真理的谎言
总是在你的哭泣之后
才发现幸福很遥远
总在流星坠落的天边
埋葬我承诺的誓言
总在日夜守侯的窗前
等待你带走的春天
我这样的男人

我的脚步想要去流浪
我的心却想靠行
我的影子想要去飞翔
我的人还在地上
我的笑容想要去伪装
我的泪却想投降
我的眼光想要去躲藏
我的嘴还在逞强

我这样的男人
没有你想象中坚强
我这样的男人
在人世间飘荡
如果你宽容的胸膛
是我停泊的海港
让我在梦与现实之间
找到依靠的地方
淡呀淡的光

淡呀淡呀淡的光,照在黑暗的脸孔
是你无悔的眼眸,擦亮了我的心
淡呀淡呀淡的光,照在黑暗的床头
是我不变的真情,融化了你的心

抚过你的脸庞,是季节的转换
春、夏、秋、冬凋落,留下的是沧桑
抚过我的脸庞,是梦想的迷惘
东、南、西、北流浪,留下的是绝望

淡呀淡呀淡的光,是永恒的泪光
我们打开了那扇窗,也关上了那扇窗
淡呀淡呀淡的光,是天堂的方向
我们看到了那道光,也忽略了那道光


--------------------------------------------------------------------------------

摆渡

时间的河,摆呀摆呀摆渡着
缓缓的起伏,没有突起的浪花
彼岸的城市,我向往已久
能不能呀,能不能呀,走它一遭

柔柔的风,如你指间划过
眨呀眨的星光,是你暗示的眼眸
别在黑暗中,黑暗中将我召唤
我那颗禁不起的心,即将决堤

我那颗禁不起的心,已经决堤

--------------------------------------------------------------------------------

全裸的冬天

开三寸窗接纳阳光
开三寸心接纳世界
对你毫无保留
让你占满我的空间

我不怕绝望的过去
我不怕绝望的明天
我只怕现在你会突然走远
已经没有什么愿望可以实现
所有的钱拿去买空洞的香烟
剩下的只是你的一双眼
温暖我全裸的冬天

--------------------------------------------------------------------------------

奉献

我不喜欢你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我听不懂你说一些做人的道理
我没有人际关系;可是我有自己
我不懂什么叫爱,但是我爱你

放一把火烧掉这个世界
我想站在文明的起跑点
我不要奉献给上帝
我不要奉献给真理
我只要奉献给自己
再把奉献给自己的自己奉献给你


--------------------------------------------------------------------------------

三种人

人有三种你知道吗?
被了解的人、被误解的人和无解的人
如果我注定是解不开的谜题
就别把我当做你的习题

就这么单纯地生存
别为生存下什么定义
你问我活着为了什么?
我说活着为了回答你这个问题

--------------------------------------------------------------------------------

脐带

我的怀里的你的存在
你的眼里的我的期待
看不透的迷惘是我的未来
剪不断的一条脐带

我还在你的梦里等待
你还在我的门边徘徊
分不出是真爱还是依赖
剪不断的一条脐带

有一天如果我们分开
你是永远的母体;我是永远的小孩
脐带啊脐带
剪不断的一条脐带

--------------------------------------------------------------------------------

我的秘密

现代的柏油路太硬
踩不出我的足迹
现代的人心眼太窄
藏不住我的秘密

就到沙滩,踩一片自己的足迹
然后把藏好秘密的罐子,埋进沙里
可知道,我最亲爱的
你的柔情是我的沙滩
而我的秘密就是你


--------------------------------------------------------------------------------

三十三块

我的口袋只剩三十三块
这样的深夜我无法搭车回来
我知道你在等待
也催促脚步加快
但是我只有三十三块
其他的钱都在别人口袋

你叫我赌输了别回来
难道你不明白
只有赌输的男人会回来
我想为你赌赢一个未来
一不小心我赌输了现在
但是我还有三十三块
还有三十三块
  三十三块……

--------------------------------------------------------------------------------

失败者

因为我是个失败者,所以你爱我
如果我成功了,你会不会离开
熨贴的脸靠着我的心
为何深爱总带着那么点悲剧色彩
我盼望着幸运的眷顾
又怕那一天真的到来
禁闭的眼做什么样的梦
希望永远在梦里黎明不要来
三月的天空有六月的阴霾
该来的那天总是会来

--------------------------------------------------------------------------------

昙花(别哭,我最爱的人)

别哭,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
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
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不要告诉我成熟是什么
我在刚开始的瞬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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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13:49 |只看该作者

堕落天使

  你那张略带着一点点颓废的脸孔
  轻薄的嘴唇含着一千个谎言
  风一吹看见你瘦啊瘦长的鸟仔脚
  高高的高跟鞋踩着颠簸的脚步

  浓妆艳抹要去哪里,你那苍白的眼眸
  不经意回头却茫然的竟是熟悉的霓虹灯
  在呜咽的巷道寻也寻不回你初次的泪水
  就把灵魂装入空虚的口袋走向另一个陌生

  无可救药的歇斯底里和一派的天真
  刻意的美丽包装着一个嫉妒的女人
  是你攻陷别人还是别人攻陷你最后的防线
  当你度过了一个狂欢的夜迎接寂寞的明天

──《堕落天使》

  “堕落”,
  因为天堂无聊,地狱苦痛,
  所以沦落人间。
  “天使”,
  因为有一张干净的脸,
  却常做肮脏的事。

  第一次看到她,子夜时分,我在林森北路的路边滩吃担子面。
  她从对街走过来,远远地就引起许多路人的侧目。
  她!一身火红、直发及腰、紧身迷你裙,把原本纤细的腿衬托地笔直,像鸟仔脚(鸟仔脚为闽南语,形容女子脚细如鸟脚的意思)。
  她左手提着一支断了鞋跟的高跟鞋,一跛一跛地走向离我前方不远处的修鞋铺……
  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紧绷的臀,被极力包裹着。像两团不安的肉体,随着腰的扭动,一左、一右地向人类原始的欲望挑舋!
  一声长而嘹亮的口哨……
  夹杂着男人轻蔑的笑声。
  “干你娘的!无叭看过查某!”她操着中南部腔调的台语,理直气壮地,不像骂脏话;倒像喊口号。
  说也奇怪,就这样静下来……
  好半晌,除了汽车的引擎,什么都变小声了。
  修鞋铺的老板是个外省籍的老芋仔,干干瘪瘪却一脸干练,面对泼辣的她,频频点头,没有回话……
  倒是她话很多,唠唠叨叨地讲个没完,老板没理她,自顾自修起鞋来,也许,这样的女人他见多了。
  我刚要站起来付钱,一闪神没留意,她已经坐在我隔壁的木头矮凳上,刚才激动的情绪还未平息,嘴里还不断喃喃自语,听不清楚在骂什么……很多人的眼光随之被她引来,我有点不自在,拿了老板找的钱,准备闪人!就在一瞬间,我一不小心瞄在她左肩胛的胸脯上,有一朵玫瑰刺青。

  两年后的仲夏,朋友清河约我在他位在内湖的家,参观他刚从非洲拍回来的幻灯片。非洲的幻灯片,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我没太大的兴趣;倒是对清河,心里有一些愧疚。
  清河是我读书时就认识的朋友,人很老实,从事艺品店的工作,喜欢摄影、旅行。
  和清河认识快七年,见面的次数,数都数得出来,而且几乎每次都是他主动约我。其实,倒不是我对朋友冷漠,而是真的不懂得如何主动去和朋友联络。
  幸好清河没什么心眼,要不然谁受得了我的孤僻。
  清河晒黑了,这是半年多没见面,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一见面他就伸出左手臂向我炫耀!我一看,是个像齿痕的疤,他说是这次非洲之旅的战利品。
  “战利品?”我听不懂。
  “狮子咬的!”清河骄傲地说。
  真的、假的?把我唬得一楞一楞地……
  幻灯片没有想象中无聊,这次清河不只是拍风景,很多土着的生活习惯他都深入研究,而且拍了回来。最令我大开眼界的是,土着的日用品,都是手工的,简直可以用艺术品来形容。
  “我只是拿了一些死的东西回来,很多人到非洲拿走的是象牙、犀牛角或狮子、老虎的标本……”清河感慨地说。
  许久不见,突然发现可以和清河聊的话题多了,说是聊,还不如说我在听,认真地听,因为没去过非洲……
  傍晚,我和清河都饿了。
  “吃牛肉面!”我提议。
  “你说老张那家啊?搬了,现在顶给一家鸡肉饭。才出国三个月……不过,那家鸡肉饭很好吃!”

  是新招牌,鲜红的几个大字“嘉义鸡肉饭”,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亮。
  店老板很年轻,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的眼镜,没注意到我们,低着头苦读武侠小说;另外一个女的坐在柜台旁的椅子,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约三四个月大,我猜他们是一对夫妻。
  店是静的,没有其他店迎客的热情……是我们来早了。
  “老板!”清河先开口,声音很小;却像一把划破死寂的利刃。
  “欢迎光临!”女的抬头,直觉地应了这一句!
  好年轻的妈妈,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唇很薄,秀气得很,怀里使劲吸食奶瓶的孩子,会让人以为是她的弟弟或妹妹。
  “两位吃什么?”很重的口音,台湾国语。
  我们点了四碗鸡肉饭,一盘油豆腐,一盘油豆腐,一盘笋丝,一盘白菜,一人一碗苦瓜排骨汤。
  女的喂完奶,为我们端菜过来,我猛一回头,看见一双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鸟仔脚……
  是她!?我怀疑……
  现在的她说话轻声细语,而且是烫过的短发,不会错的!虽然她穿的是短裤,但是那一双脚!像是一种注册商标烙印在我心里。
  我想去看她胸前的玫瑰刺青,又觉得那是不道德的……我一边死盯着人家;一边谴责自己不该有这种“乡下人看热闹”的好奇心。
  “干什么?你在看什么?”清河发现我的不对劲。
  “没事!”我答,赶紧扒了口饭……

  又过了一个月,还是很热的夏天。
  对这个女的好奇心没有降低,找了一个借口,到清河那里。清河说我学会人情世故了,会打电话给他;其实我是想去看那个女的!
  拐弯抹角地谈了一堆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慢慢地把话题引如正题,清河禁不起我套话,把他知道的全告诉了我……
  “她叫阿玫!不简单……”
  “才十九岁,很能干唷!整个店都是她在张罗。”
  “她那个先生,就是那个戴眼镜的,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什么病,常常要吃药、看医生。”
  “不只这些,那个男的是个孤儿;阿玫家是嘉义的望族,看不起那个男的,阿玫不顾父母反对,十六七岁就一个人到台北工作,每个月寄钱给那个男的看病、过日子!”
  “她到台北做什么?”我突然打断清河的话。
  “不知道……”清河楞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我问。
  “怎么不知道,前几天,阿玫的妈妈从嘉义北上,到店里大吵大闹地,要阿玫和那个男的离婚!这件事就这样传开了……”
  接下来的话,我再也没听进去。
  那晚,我们又去吃鸡肉饭。
  在阿玫低着头帮我结帐时,我瞄到胸前的那朵玫瑰刺青……

  我爱上阿玫了!不是那种爱!
  我不想拥有她;但是想看她。可能是因为她的故事,可能是因为她代表一种为爱牺牲自己的女性典范,可能是因为她和时下的女人都不一样……太多的可能了,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我想看她!
  和阿玫渐渐熟了!这种熟,不是去了解对方的身世、个性、习惯的熟,而是接触了彼此戒心的武装后的自在。
  我很少和阿玫谈天,只是看!看她招呼客人的样子!看她给孩子喂奶!看她和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看她单薄的身影,在每张桌子、椅子间穿梭的模样……
  她,很美的,不需要化妆品修饰的那种美、很人性的、很自然的。
  有一次她店里人少,她在给孩子喂食麦粉,突然对我说:“我儿子满六个月了!”
  好快……

  店的生意越来越好,那个男的身体却越来越差。阿玫怕忙不过来,请了两个小妹。那时我的第一张专辑“老的故事”刚出版,和清河去店里,小妹都会戏谑:“矿工的儿子来了!”
  阿玫的小孩开始长牙了,而且越来越漂亮。阿玫逢熟人就炫耀,我开玩笑说要收他当干儿子,阿玫一口答应。
  “要见面礼哦!”阿玫说。
  “没问题!”我说,刚好下个月要到日本,我想礼物回国再送。

  我真的买了一个SNOOPY给我干儿子做见面礼,是安全玩具,没长毛,怕她儿子长牙齿乱咬!
  晚上六点多出关,一回到家,就拨电话给清河,准备第二天给阿玫一个惊喜……
  “……”电话那端的清河是沉默的,沉默得有点可怕。
  “怎么回事?”我惊觉到发生事情了!
  “你来……”清河无奈地回答。

  阿玫的店招牌刚被拆下来,像个硕大的尸体被停放在卡车上,另外一辆卡车载来很多电动玩具的外壳木箱和晶体片,以后这里将是一家电动游乐场。
  “你去日本没几天,阿玫以前的一个客人来找她,要逼她还以前骗他的钱……”清河冷冷地说。
  “哎,她先生本来身体就不好,知道阿玫以前接济他,甚至开这家店的钱,都是靠做那个来的,当然受不了……”
  “很奇怪,阿玫很冷静,遭受这种打击!一句话不讲,也不哭,强得很……”清河继续说……
  我没有心情听下去,我不关心事情后来怎么样,结局怎么样都是一样的!我一个人在黑暗中走着,像失去了什么……
  是夜,脑海里浮现第一次在林森北路,看见的那个有一双鸟仔脚的女人。
  是店的风水不好吧!我找了一个牵强的借口。
  这时,风凉了;我眼眶里,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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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气的伶人

  黑色的煤渣,白色的雾,阿爸在坑里不断地挖,养活我们这一家
  娇纵的老,倔强的我,命运是什么我不懂,都市才有我的梦
  纠缠的房屋,单纯的心,坑里的宝藏不再有,为何我们不搬走
  沉淀的激动,醉人的酒,阿爸的嘴角喃喃地说,这里才有老朋友

  通往坑口的那一条路,不是人生唯一的方向
  晨曦中模糊的脚步声,已忘了最后一次的道别
  谁说宠坏的孩子不哭,就在悲剧发生的那一瞬间
  泪水呐喊换不回,阿爸在淹没的矿坑里面

  淹没的矿坑它淹没了我的梦,淹没的矿坑它淹没多少笑容
  焚烧的纸钱在狂风中乱飞,过去的回忆抹不去的伤痕
  矿工的儿子逃离家乡的老,万能的神啊教我该如何祷告

  在物质文明的现代战场,我得到了一切却失去自己
  再多的梦也填不满空虚,真情象煤渣化成了灰烬
  家乡的人被矿坑淹没,失去了生命
  都市的人被欲望淹没,却失去了灵魂

  淹没的矿坑它淹没了我的梦,淹没的矿坑它淹没多少笑容
  淳朴的脸孔又再一次想起,心灵的归宿何处挡风遮雨
  成长的老现在我终于知道,逃离的家乡最后归去的地方

──《老的故事》

  九份、金瓜石一带,
  像个过气的伶人,
  在基隆山上,安详地度过她的晚年……
  往日所谓“三步一家弹子房,五步一酒家”的盛况早已不再,
  一切都由繁华、炫烂趋于平淡。
  偶尔一列锣鼓喧嚣的出殡队伍,
  才会突然惊醒她的睡梦……

  我不是矿工的儿子;我也不住在九份,但是对九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第一次知道九份,是从报上报道海山、煤山两次大矿灾开始。连续两次矿灾,让我直觉认定九份是个多灾多难、贫穷落后、为了生存必须和自然抗争的蛮夷之地。自恃是知识分子的良知,我决定为这块悲剧的土地做点事,虽然我不知该做什么?甚至,我连九份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凭着一股无知的热血和冲动,我决定……决定写本小说!
  当时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就像杜十三可以写篇新诗;我也可以写本书,呼吁国人重视矿工问题。也许这对实质上问题的解决没什么帮助,但是至少这是有识之士应尽的义务!
  怎么写呢?又是老问题……
  我开始剪报、收集有关九份及矿工生活报道的资料;有一天中午,还约了小程出来吃饭;因为小程是九份人,而且他父亲以前也是挖矿的。
  “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小程很直截了当地推翻了我的假设。
  “九份不是穷地方!”小程继续说:
  “我听我爸爸说过,以前的九份、金瓜石一带是出了名的‘不夜城’。所谓‘三步一家弹子房,五步一酒家’;挖煤、挖金在当时是收入很不错的工作……”
  “台北最古老的电影院在九份!很多文人墨客、政客、巨贾在九份、金瓜石鼎盛时,莫不以此为聚集地!就连现在一些影艺圈、文坛出了名的人,有很多也都是九份、金瓜石出身的。”
  “九份有她别具一格的文化!她不是蛮夷之邦;只是没落了……”
  “矿工更不是可怜虫!”
  和小程吃了这次中饭之后;原本简单、清楚的思绪被打乱了……
  原来我原本的假设是多么主观;且幼稚得可笑!
  我决定重新认识九份。

  星期六的早晨,天气晴朗。基隆山一带阳光普照;不像小程形容这里常常有雾的笼罩……
  我有点失望!原本希望是雾茫茫的;这样可以满足我想象式的情调。小程亲自开车送我上基隆山,终于可以见到久仰的九份!心情突然兴奋起来,有点忐忑不安……很像小时候远足,前一天晚上总是睡不好觉的感觉!
  远远看到的,是傍着山坡地形;一间叠着一间纠缠在一起……满布着山腰的房子!
  “这一带不但产煤,以前还产金!”小程说。
  “传说中的土财主在这里挖到金脉,一夜致富。从此过着三妻四妾、奴婢成群的生活……”
  “那时的有钱人几乎都抽鸦片烟。”
  “我看过父亲抽鸦片的样子……那种样子;那种表情……带着一种微笑,人完全放松……奴婢在一旁侍烟;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洒进来,昏昏暗暗透点晕黄,很像费里尼的电影……”
  我听入迷了!不知不觉车子停了还不知道……
  “下车了!”小程吆喝着。
  车就停在派出所的旁边,小程指着离派出所不远的地方,那一排好长、好高的石阶……
  “我家在石阶的顶端,车子可以直接开到!但是你第一次来,就让你见识一下爬阶梯的滋味。”
  我走到石阶旁,抬头一看,石阶的顶端在我头顶一朵遥远的云端……
  小程径自走上石阶,我在他身后吃力地跟着。已经不知道爬了几千、几百阶的阶梯,到达石阶顶时的我早已是满身大汗了……
  “怎么样?很久没这样运动了吧!”小程从杂货店走出来,递了一瓶运动饮料给我。
  “到九份没有爬过这排石阶,就不算来过九份。”

  小程的家和所有九份的房子差不多,是砖造的房子。
  “以前连着三四幢都是我们家的,后来举家搬到台北以后,就留这间房子给三伯住。”小程口中提到的三伯父,是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我们才进门,他早已经在厨房忙着为我们准备午饭。
  客厅的墙壁上,挂满了布袋戏偶!我正要开口问……
  “我三伯父是布袋戏迷,他不但收集戏偶,没事自己还会演上一段,自娱娱人!”
  三伯父发现我们进门,暂时放下锅具。随手拿了一块抹布擦擦手,就走出来迎接我们……
  “台北的朋友,这是我三伯父。”
  “三伯你好!”我很自然的回礼,没想到他三伯父倒不好意思起来……
  “叫我阿……阿竹……就……就好啦……”原来小程的三伯父口吃!
  问题是口吃的人会演布袋戏?我纳闷……

  午饭后,在小程和阿竹伯的带领下,绕了一趟九份和金瓜石。
  “住一阵子吧,这样走马观花没有用的!”小程提议。
  “住……住下来……好!台北太……太紧张……张了!来这……这里度……度个假……好了……”阿竹伯也附和着。
  拗不过他们的好意邀请,打了个电话给公司的同事,请他们代我请个假。就托小程开车送我下山买几件换洗的衣裤,决定在这儿住几天。

  在九份一住就住了快一个礼拜……这短短的一个礼拜,我体验到了在台北生活,永远感受不到的“人情味”和“安全感”。
  在这里人与人之间好近,好近!左右的邻居不仅像朋友,更像亲人。大伙相互关心、相互帮忙,不必像在台北生活,处处要防着别人。
  为了避免让人以“采访记者”或“作者”的眼光看待我。我每天外出只是到处溜达,逮到机会就找当地人闲扯一番。结果我发现漫无目的的闲聊,会比正经八百的访问,要来得更真实,而且谈得更深入,更没有抗性……
  有一天下午九份演野台戏,我也去看了。戏罢,我巧遇一个六七十岁的阿婆。这个阿婆人很好玩,他看我不像当地人,而且年纪轻轻,竟然对传统的野台戏有兴趣,不禁问我:
  “你哈少年,即款戏干无?”
  我回答看不懂,阿婆兴致就来了!滔滔不绝地为我解释这出戏的历史典故、人物的背景、个性……我耐心地听,阿婆就更高兴了!
  “即嘛,像你即款无耐心的少年人金救(很少)啊!”阿婆话题扯开了,老人家几乎是无所不谈……原来阿婆的大儿子也是死在海山矿灾!说到这里阿婆的表情有点怅然……
  “命哦……”
  我问阿婆为何不搬走?阿婆大概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很可笑;或是她压根没想到这个问题。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我:
  “要搬走的,早就搬走啦!阮自细汉(小时侯)就住这,要搬去多位(哪里)?台北住未习惯……”
  “人都会死!挖土碳啊,不是死在坑里,就是死在眠床,有什么可怜?阮老啊!早就看破……”
  阿婆的论调是一种淡淡的宿命;而不是可以用来大肆渲染的社会问题。这对我们这种自认为命运控制在自己人手里的都市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为自己意图染指九份;借海山、煤山两次矿灾,写一篇文人的牢骚感到愧疚。就在此时,我听到不远的客厅,传来一阵阵模糊的自言自语……
  是阿竹伯在表演布袋戏!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口吃的阿竹伯,居然可以依照掌中不同的布偶,揣摩出不同的声音,而且流利畅达,和平时讲话结结巴巴的阿竹伯判若两人。
  我终于懂了!
  阿竹伯的口吃来自他对人的不适应;在布袋戏的世界里,阿竹伯才是真正的阿竹伯。就像在这块土地上,阿婆才是她真正的自己……
  我决定不写书!朋友们问我 为什么?我的理由是太忙了!其实,我只是认清了我和九份的关系,我没有资格,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也许有很多局外人,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以主观的看法和高姿态,发表他们自以为是的看法。
  但是至少那不是我!
  如果我要写,我要写海山、煤山两次矿灾,所引发值得我们深省的人性问题,而不是把这件事当作一次“具有话题的社会事件”来处理。毕竟写我看到、我听到、我想到、我知道的东西;我才有资格为自己负责。

  飘着微雨的下午,我再次造访九份,整个基隆山被白色迷雾笼罩着……离上次来九份的时间,有好几年了。
  现在的我,和第一次来九份时的心情和目的截然不同;现在的我,心情是宁静的。当初不明就里悲天悯人,已经沉淀变成了一种顿悟后的释然。现在的我,不是来挖掘任何问题;只是来拜访九份这个久违的朋友……
  山路上,遇到一长列锣鼓喧嚣、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没落的九份,办丧事比办喜事热闹……
  是的,九份没落了。
  人们来这里挖金、挖煤,搜刮大地的财富。等到金挖光了,煤挖光了,这里也有炫烂归于平淡……人与土地合演的戏,总是这样一出出的上演;又一出出的下片。九份这个过去的超级巨星,难免捱不过时间的考验,成了过气的伶人……

  雨,突然停了!
  下山时看到了美丽通红的夕阳,而整个九份被阳光的热力,烘出冲天的蒸汽……此时彩虹不是在天边,而是在身边,真的!不骗人,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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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15:16 |只看该作者

人性

  我一直对研究人类有极高的兴趣……
  我想追求的不是逻辑、合理化;
  而是隐藏在知识、道德、意识和情感之后,
  那些赤裸裸的人性……
  这篇“敬惠”的文章,
  完成于一九八二年七月二十一日,
  那时我二十一岁。
  整篇文章事实只在描写一个女人……
  一个叫“敬惠”或其他代号的女人……

  仲夏的正午,阳光炙热地照耀。年轻的少妇敬惠正坐在书房里;她的家是九二三巷一长列四四方方的公寓房子之一,这些房子的造型、颜色彼此莫辩。水平、垂直线围成的长立方体,禁锢着都市人的灵魂。她刚写完一封给国外朋友的信,然后迷惘地慢慢将信装进了信封。她的两肘撑在书桌上,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街道、骑越野车的小孩,和来往的路人。
  她在想念一个老朋友,三年前,因为不满意台湾的状况而嫁给了一个富有的美国华侨。刚开始,她以为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的婚姻、大她十多岁的丈夫、离过婚的记录和前妻留下的六岁小女儿。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幢占地一千多坪的别墅和七家连锁的大饭店。她起初是相当的满足了,即使生活上有许多不和谐──她一直和一意孤行的婆婆相处不来;小女儿和她也存在很深的隔阂。但是她还是深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美丽与财富的结合,似乎是预期中的美好。婚后第二年,情形有了重大的改变。她的丈夫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婆婆控制了家中的产业和经济大权,女儿和她的不融洽愈演愈烈。披金戴玉的外表,再也填满不了空虚的内心。但是为了面子,好强的她是绝对不能改嫁的。敬惠记得很清楚,半年前她到美国拜访她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额头上出现的皱纹。才三十岁的女人,多么不幸!在酒店,敬惠同情地注视她,在这种情形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对彼此的个性都了如指掌。对于一个这样固执逞强的女人,能说些什么?她不可能劝她回国,更不可能说些安慰的话,她是个不接受同情、不承认失败的女人。就算到了今天这步田地,而对敬惠,她仍然顾左右而言他,对于自己的情况只字不提。
  因为这个缘故,和她通信就必须特别小心,虽然站在一个好朋友的立场,敬惠应该替她分担一些悲伤;但是相反的她也担心当她看到过分的关怀字句时,会直接伤害她的自尊。于是她只好告诉她一切有关自己生活的琐事,譬如茱莉已经九岁,活泼可爱,非常想念美国的谢阿姨。母亲的精神分裂症也好多了;而尼可(敬惠的丈夫)也结束了失业的生活,重新调整自己奋斗的方向。诸如此类地,这些年来的 通信不外乎是这些。不过她也许身在异地,对敬惠这种无关紧要的书面报告,反而能亲切地接受。相反的,其他在台湾的朋友就显得十分不可爱了,她们通常只会莫名其妙地表示自己的安慰之意;再不然就是指示她下一步该怎么做。这些多余的同情和自以为是的建议,同样使她感到厌恶。她再也不跟她们联络,一封信也不写,甚至连想都不去想。她除了实质上是个寡妇,就连精神上也是一样。
  敬惠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心酸,比起她,自己似乎幸运多了,虽然敬惠的处境也并不是十分乐观的,但是至少她活的有目标。首先她必须尽全力来辅助浪子回头的尼可;照顾九岁茱莉的生活起居;奉养患病的母亲。但是她的感觉是充实的,身为一个女人,家庭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对于她,不只是因为她们是朋友,更重要的,她们都是女人。
  最后,她终于拿着信走出了房间,经过走廊时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声──
  是茱莉!敬惠直觉的反应。声音从母亲的房里传出来,她急忙地冲了进去。令她吃惊的是她并未发现茱莉在母亲的房里,窗户被深色的帘布遮去,所有光线完全被屏蔽了。她的母亲靠着角落坐在窗户傍边,墙角挂着母亲大学经济系的文凭。她把报纸拿在一边,靠近眼睛,想以为这样来补救视力的不足。桌上杯盘狼籍,是早上吃剩下的早餐。事实上她的母亲一天只吃两餐,这非常合乎她的经济学理论──以最小的投资,寻求最大的报酬。但是她现在老了,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病情时好时坏,有时病情稳定,她可以一个人静坐一整天。更甚者,她会兴奋地大放厥词,对于这样一个年华老去的女强人,过去的成就一直使她引以为傲的。但是她不愿意别人提起她的丈夫,甚至于敬惠,甚至于她要否认自己曾经是个迷人的女人。事实上她的确是个倾倒众生的大美人,只要她不吵,不闹,在情绪稳定时,那双深邃的眼睛仍然在布满着皱纹的脸庞绽放着昔日的光辉,她一直不愿意戴上尼可替她买的老花镜是有原因的。
  “我以为茱莉在这里!”敬惠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解释刚才她匆忙的举动。老母亲冷冷地看着她,从敬惠白皙的脸、高挺的鼻梁、尖耸丰隆的乳房到修长健美的腿。再往上看,是和她当年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她有些不安,或是一种潜意识的反应。看着自己的女儿,一个自我模式的翻版,她有些害怕。她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寒战,承受她虚弱身子的木头椅子嘎的一声长响。
  “妈!我把窗帘打开。”敬惠说。
  “不!不!不可以。”她吃力地说着,甚至想伸手去阻止敬惠。阻止她!阻止自己亲生的女儿!阻止屋外灿烂的阳光。
  “你还是得逞了!是不是?”老母亲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自言自语。但是这么小的声音,敬惠是听不见的。她认为她是正确的,宋医师指示她需要充足的阳光。
  “把窗子关起来。”老母亲半眯着眼睛,用手挡着阳光说。敬惠不理她,至少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她的拥有权及否决权是必须由别人决定的。可怜的老女人只好眼巴巴的看着一个比她年轻三十岁的女人,残忍地把窗帘打开引进她所害怕见到的亮光。
  “妈!你好几天没晒太阳了,医生交代你每天至少要晒两个小时的太阳。这些日子,哦!好象一个多月了。不行!你要有勇气,妈!你就是太姑息自己了,这是不行的。病人要遵守医生的指示,也许过不了多久,你的病情就会好转了。”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回过头看着母亲。她那无力而布满灰白乱发的头已低垂到了胸前,在阳光的照耀下活象一具入定的佛身。
  “妈!”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老母亲缓缓地抬起头,阳光烙印在她疲惫的脸上,但是老女人挣扎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对了!”敬惠喜悦地说,手中的信随着身体轻轻摇动。
  “哦!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我给谢君宜回信呢!”
  “谢君宜?”老母亲问道。
  “是啊!我想你还记得她,大学时她是我同班同学,她有一头很卷很卷的头发,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以前常到家里来玩……”
  “敬惠!”老母亲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老了,是的!这些年来你们一直都这样认为。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母亲,你必定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就象当年你在我的子宫里,以获取我的血液生存一样。一个女人的肚子里怀着另一个女人,老天知道这是天大的悲剧。你继承了我太多的个性,也许是劣根性。你骄傲、好胜,有着天赋的优越感,有着不肯认错的反叛灵魂。你必须承认,即使为了你虚荣的外表和内在。但是,我求你,求你说实话,你真的有这样一个朋友吗?”
  敬惠尴尬地倒退了一步,老母亲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看,看透她的躯壳也看透她的内心。她怔了一会儿,然后才说:
  “妈!你的话太使我吃惊了,如果一个母亲会以这种语气来否认自己的女儿,我想她必定身受天大的痛苦;或者是她病得相当严重。是啊!我刚才还说的,你要多晒阳光,瞧这屋里的气氛,弄得你语无伦次。你一定是累了,非常累了!来,我扶你去休息。”
  敬惠一面将她的母亲从椅子上扶起来;一面打开冷气机。母亲此时已摇摇欲坠,她赶紧把她平放在床上。木板床又是“嘎”的一声巨响,和木头椅子一样的声音。这些硬邦邦的家具是专门给老人家用的,老母亲不能睡弹簧床,这是宋医师的交代。
  “敬惠,”老母亲张大瞳孔,从眼角直定定地向她凝视。
  “你有一个叫谢君宜的朋友?你在说谎,你本来就是一个好欺骗的孩子。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啊,你怎么会有朋友?”
  “你再想想看,妈。”敬惠抚了母亲的胸口,她刚才的话说得太急了。
  “自从她结婚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你一直很喜欢她,因为她长得象我。她是个很有见地的女子,你和她讨论杜特列夫时,还记你记得她曾对他写的《乐章二十一》做了一番新的注释。当时你真是太惊讶了,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竟然有如此深奥的见解。甚至你谈到了经济学……”
  “别说了!”老母亲用愤怒的声音说道:“你扯得太离谱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跟我讨论杜特列夫,包括你!哦!我的女儿。没有人,他是我丈夫……”老母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忘了你有二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
  敬惠的心像被针刺穿了一样,她知道老母亲又发病了。她忍下了她的诳语和母女间不该存在的敌意,但是她有了新的麻烦,那就是在这种火药味很重的情形下,她如何采取她的下一个步骤。于是她想到了谢君宜,又想到了她的婆婆,同时比较了台湾的阳光和美利坚的凛冽。于是她把信者成两半,塞进她的裙袋。并且温柔地伸出手来,替老母亲盖上被褥。而这些思考与动作的结果,仅花了她相当短暂的时间。当然老母亲这时也实在太累了,她等她安静下来,然后将薄毯子拉得更高一点,甚至高过她的肩膀。
  “现在你终于把我‘蒙盖’住了吗?”老母亲问道,两眼注视她的脚趾是否也适当地盖住了。
  “我怕冷气太强了,等会儿你睡着时会着凉的。”
  “睡着时?你要我永远休息?”
  “是的!你需要休息。”敬惠肯定地说道。
  “不行!”老母亲竟然吼起来了,打断女儿的话,并且用力将毯子通通踢开,很快地用手撑着床缘,吃力地坐着。
  “你这个贱人,我知道你一直要我休息!不过办不到的,即使这是我最后一点力量,我也绝不会让你得逞。你真是卑鄙!如果你真的企图蒙蔽我,也不需要编这么一大堆谎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老母亲忽然一声长咳,从喉咙里咳出一团血块。
  敬惠吓着了,她全身颤抖地看着这幕情景;甚至忘了过去挽扶她的母亲。她觉得一阵恶心,至少敬惠这两个文雅的字,不该置身在如此令人作呕的环境。
  “你还不……不过来扶我……”老母亲几乎气绝地说。
  敬惠在一阵惊慌后,突然冷静下来。她挽扶起老母亲,一面抚拍她的背脊。老母亲稍稍缓和了气息,敬惠感觉眼眶一阵温热,不知不觉眼泪就滴了下来。
  “没有什么谢君宜……”她冷冷地说。
  “一千个朋友,也抵不过一个母亲。”敬惠紧紧地抱着虚弱的老母亲。这个固执的老女人用她干瘪的手,抚弄敬惠的头发。忽然她一阵心酸,想到她曾经拥有的男人──
  那是一双强而有力的手……
  “为什么我们要编一些谎话来骗自己呢?”老母亲说道。
  “三年来,我们都是可怜虫!哦!为了占有女人应该占有的,我们做了太多的傻事。首先,你不须隐瞒我!每次你利用出门寄信的时候,和一个叫尼可的外国人私通。天啊!你居然诅咒自己的丈夫在车祸中丧生,天晓得他只是……只是性无能啊!”老母亲紧紧盯着敬惠,敬惠缓缓地移开自己的身体。她的眼睛注视着老母亲,神色有惊恐转为愤怒……
  “你在说谎……”敬惠喃喃自语地说。
  “哈……。”老母亲笑了,声音凄凉而恐怖!
  “我是在说谎,但谁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谢君宜是尼可的老婆。你在妒忌她、恨她!尼可是个富有的凯子,你是想人财两得,所以你写信给他的老婆。希望和她见面,然后趁机害死她,对不对?多么狠毒的女人啊!也许就在酒店,在苦艾酒中下药……”
  “够了!”敬惠尖叫起来,用两手撑塞住自己的耳朵。
  “你知道得太多了!”她用手扛起床前的木椅,给老母亲致命的一击!
  “妈咪!”茱莉站在门外呼唤她的母亲。
  糟了!这个小女孩一定看见了所有发生的事情。敬惠手上还紧抓着血淋淋的椅子,猛一回头看见了茱莉。她现在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她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考。也许为了湮灭证据,她干脆把这个小女孩也一起干掉。但是她毕竟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疲倦得坐了下来。
  “茱莉!你看到了一切?”
  “是的!妈咪!”茱莉天真地说:
  “但是你为什么要打破挂在床头的那面镜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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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15:51 |只看该作者

夜猫子

  一个人走向长长的街,一个人走向冷冷的夜
  一个人在逃避什么,不是别人是自己
  一个人在害怕什么,不是寒冷是孤寂
  一个人走向冷冷的街,一个人走向长长的夜
  一个人想追求什么,不是真实是幻影
  一个人想征服什么,不是世界是爱情

  午夜的灯啊,拉长了我的身影
  往来的过客,在雾中看不清
  褪色的恋情,随着风儿飘零
  流浪的脚步,何时能停

  滚烫的唇啊,引诱我再次犯错
  执着的眼眸,留不住善变的心
  美丽的谎言,我再也不会相信
  熄灭的火焰,像我冷却的激情

  长的街,冷的夜,冷的街,长的夜
  交错纠缠的时间空间,没有感觉的感觉……

──《单身逃亡》

  我喜欢夜,我是个夜猫子……
  孤独的夜、疯狂的夜、颓废的夜、宁静的夜……
  任何夜的邀请,我都接受……

  深夜,我穿得很随便,蓬头垢面像个鬼……我喜欢这种邋遢!
  文明的世界里我必须扮演一种角色,他们称呼我艺人或歌星,但是在夜的领域里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我……
  初夏,风还是有点凉。
  我走在中山北路的红砖道上,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织出一幕活动的背景。
  今晚,我不想当主角,我的剧本是一片空白。我听不到导演的NG;也听不到观众的“安可”。
  真的!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走回家……
  一个人,在现实的社会是多大的苛求啊!
  因为人是群居的动物,没有人可以脱离群体生活,所以必须和别人发生关系。
  为了便于辨识,每个人都有一个代号,这个代号叫姓名。不过那是在以前,现在社会形态越来越复杂,一个人有一个代号还不够;我们通常拥有多个代号,身份证上有统一编号。存折上有帐号、自动提款机上还有个密码、亲昵的朋友称呼的小名、母亲叫的乳名和依社会阶级、职业衍生的头衔,像董事长、总经理、职员、歌星、画家、总统、跑单帮的、皮条客……
  有个代号还不够,现在流行分类……新人类、超人类、雅皮、上班族、庞克族、新女性论者……
  这么多的名词,不管是代号还是分类,都是为了确定“我是谁”。
  然而,“我是谁”三个字,带着浓厚的价值判断色彩!
  “价值判断”已经是现代社会的黑死病,没有人可幸免;但是我想暂时免疫……
  我走累了,找了一个公车站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拿出一包被挤压得皱巴巴的香烟,勉强抽出一根几乎夭折的烟,开始抽起来。
  我常想,如果一个人想挣脱社会给他的束缚;那么他必须逃亡……但是谁能真正逃开呢?就像谁能割舍尘缘的七情六欲!况且,要逃到哪里去呢?
  逃亡的本质只不过是让心灵不断接受放逐罢了……人,是一种悲剧!
  物欲横流的社会把悲剧建筑在人的无知和贪婪上;而抵抗社会宿命的人,把悲剧建筑在良知和无奈上!
  长久以来我已经学会了在夜的怀抱中,舒缓自己对社会的痛心……
  我一直想证明台北不能代表台湾;时下的音乐不能代表我们的流行音乐!
  只是,懂的人有几个?
  我捻熄了烟,继续往回家的路走去。
  才走到中山北路和民生东路交叉口,家还很远呢……
  是啊!走着走着,居然有一种流浪的感觉。
  也许,只有在夜里才能享受到的漂泊……

  U2的周末是越晚越热闹,跳Disco的舞厅更是大排长龙,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是东区年轻人的大本营,他们在此发泄过剩的青春。
  显而易见,他们大部分是来自中产阶级家庭以上的孩子;但不是五年前我在地下酒廊所看到,那些自命为Punk或New Wave的富家子弟……
  这些孩子聚集在这儿,“Just for fun”and “Show”!所以他们干净多了,不再是吸毒、酗酒或同性恋……
  台北贫乏的生活素质,无法让年轻人的精力得到多样化的宣泄,所以他们借着跳舞、唱KTV、拉BAR、打电动玩具消磨时间。通常他们会刻意打扮得很入时,为了“Show”一下自己的SENSE,有的孩子花上好几个月打工存下来的钱,买一套名牌服饰。
  仿佛在U2,像潮水般川流不息年轻人,是站在一个属于他们的社交舞台上,恣意地表现自己。
  他们为的不是掌声,而是同属于一种族群的自我认同。他们常常暗中较劲,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他们希望比同年龄的孩子看起来更有一些成熟的魅力。
  舞池的天花板回转灯急速且有节奏地射出一道道像雷射的光链,上千万朵泡沫灯光在诡异的气氛中漂浮闪烁。人群拥挤的舞池弥漫着香烟、香水、汗臭和干冰烟雾的各种味道。超高分贝的音响在怒吼,夹杂着人声与各种噪音;不时的尖叫成了舞池的脉搏。解除压力最好的方法是投入比压力刺激更大的声光强暴中……
  Fuck your Society!!!
  电动玩具场的孩子和舞池的孩子不同,他们专心地守着眼前的电动荧幕,手脑并用,全神贯注;为了争取更高的分数或破记录。
  我用五十元换了十个代币,开始玩俄罗斯方块。那是一种自己跟自己挑战的游戏,我玩到第五次就可以打到三万多分;而且越打越有兴趣。不必和别人正面竞争,和一部机器比赛就可以获得成就感的满足,领教了电动玩具的魅力。总有一天会因为电动玩具,使得人与人之间不再懂得人际关系。
  因为和一部没有情绪的电脑玩久了;就会发现和翻脸跟翻书一样的人类很难玩得起来。
  也许将来的孩子将更我行我素,更自我,更鄙视套交情和多余的客套、礼貌;当然也更没有人情味了……
  U2有一家牙祭火锅,我常来这里吃Sha bu-Sha bu。
  我每次都叫牛肉火锅,外加一份鱼饺和白菜。有时想想很好玩,在中国人的观念中,火锅是代表团圆的。应该一群人围着一个锅子吃才像吃火锅;个人式的小火锅恰恰相反,它完全强调个人式的享受,一个一锅、各吃各的,谁也不理谁……
  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北京冰天雪地下,和崔健及一伙团员,热乎乎地吃着羊肉炉,那是多么有人情味啊!
  人情味在台北真的好象是个历史名词……
  如果有十个人一起打的电动玩具;或者五十个人一起吃的火锅,是否台北的人情味会浓些?
  好象吃撑了,付帐时发现肚子有点胀。
  离开了U2,招来一辆计程车……
  “去哪里?”司机的口吻是冷漠的。
  “淡水荷兰人墓园。”我回答。

  “摊”现在已经变成观光胜地了。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喜欢约三五好友到“摊”,吃一吃林钜亲自下厨烧的菜。我的朋友,只要是男的,几乎个个是酒鬼。我对酒精天生没有好感,而且和啤酒会过敏,所以只能在一旁看。
  喝的少的人,一定吃得多,我就是这种人……
  那时侯的“摊”,客人不算多,都是熟客。所以喝酒、吃菜都很自在!
  “摊”只是大伙给它取的代名词;其实它根本没有店名,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
  “摊”的楼下是一家参药行,“摊”在二楼,要走药行边一个又窄又陡的楼梯间才能上去。一般人从外表看,会以为它只是一间违章建筑。
  这就是“摊”隐秘的地方,没有人带路,外行人绝对不会知道它是一家餐厅,而且这家餐厅没有菜单,老板高兴给你煮什么;你就得吃什么。这家餐厅也没有固定的菜色;它一切都是随兴的……
  “摊”是一种复古情怀;一种反现代餐厅的餐厅。它除了桌子、椅子都是古董级的,还拥有两座现在很难再见到的荷兰床。
  “摊”的餐具、柜子、水壶、收音机都是“古早人”使用过的,老板、店员甚至连客人也都有点像古早人……
  初期的“摊”带着点颓废色彩,大伙痛快喝酒、吃菜、高谈阔论,完全不管外面的世界。喝醉了,随处可躺;心情郁闷,大不了翻桌、跳楼……这种感觉简直就像落难的草莽英雄。只不过,物转星移,到了现代大伙失散各处,名称也改了……有人是画家;有人当歌星;有人跑政治新闻;有人拍电影;有人从事摄影;有人无所事事……但是英雄就是英雄,三杯黄汤下来肚,本性就出来了!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发表心中对社会、国家的不满;可以大发牢骚,一吐怀才不遇之苦;可以天南地北瞎掰;可以静静地喝闷酒;更可以站上桌,高歌一曲……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英雄,都是豪情!
  “心情哪操烦哪,饮啊酗酒!过去、未来啊无敢想……”我爱死这首“悲情的运命”!
  所以每次都唱得很大声、很大声……
  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醒我独醉;谁说我没醉,谁说我没醒;我只是没喝酒罢了!
  我不喜欢消极,但是我爱那种带着一点点颓废的悲观……
  初期的“摊”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摊”就因为它独特的风格远近驰名;再加上大众传播媒体的渲染,一些自命风流、附庸风雅的人都来了……
  “摊”变质了!它变得真的是一个餐厅……
  以前的英雄不见了,换来一群好奇心很重的观光客。
  “走路地板还会摇耶!”一个初到“摊”的女孩兴奋地对她的男友说。
  现在的客人多了,简直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服务的店员也多了;武洲忙里忙外的,真的在做生意……
  我悄悄走了……回头看看“摊”……
  林钜回基隆画画去了,上次在电话中还约我一起去看海。
  他大概不常回“摊”喝酒了吧?
  那么现在谁还会率性地在阳台那块空地上尿尿呢?
  我看看天空,今晚的月亮……刚好缺了一半。

  我是个很“独”的人。
  有人说我遥不可及,那是误解;我只是习惯了独处的美感。
  今晚,哪儿也不去,沏壶普洱加菊花,一边画画;一边听LEONARD COHEN的歌……
  Everybody knows that the dice are loaded.Everybody rools with their fingers crossed.Everybody knows the war is over.Everybody knows the good guys lost.Everybody knows the fight was fixed:the poor stay poor,the rich get rich.That's how it goes.Everybody knows.
  Everybody knows that the boat is leaking.Everybody knows the caption lied.Everybody got this broken feeling like their father or thir dog just died……
  有一种恋夜情结,让我习惯了在深夜工作。
  白天人多;我很怕人类,无法让脑袋冷静,专心创作。
  夜晚,人睡了;我的脑袋才可能活跃起来……
  画画是我一辈子的妻子;写歌、唱歌或者写作则是我迷恋的情妇……我很幸福,每天晚上都有好几个女人陪我。
  沏茶、品茗、听歌──是我知己的朋友,我常邀请他们一起过夜……
  很想证明一件事,不一定周旋在人群中、左右逢源的人才是快乐的;一个不善交际、性格孤僻的人,一样能拥有快乐!
  每个人快乐的层次不同,对我而言,快乐不是高兴、亢奋或是开怀大笑……我的快乐是一种细细的品味;一种向自我世界不断探索的乐趣。
  最深层的知识是一种苦痛!
  能享受苦痛的人,才真正懂得快乐……
  所以,今晚,我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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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鱼

  斗鱼养在鱼缸里,会斗得你死我活;
  放进河里,就再也不斗了……

  曾经有个同事在办公室里养了一只斗鱼,我们常常拿镜子去逗它。斗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以为是另一只同类,就会开始发疯……
  后来又有另一个同事买来另一只斗鱼,和原来的斗鱼配对。结果这两只斗鱼果然斗得你死我活,彼此都被对方咬得遍体鳞伤。
  看斗鱼相斗成了同事工作之余的娱乐,后来一位女同事于心不忍,才把这两只斗鱼分开养。
  因为都是做广告的,所以每个人新鲜的点子也很多。有人建议把三只斗鱼同时放进鱼缸,看看会发生什么状况……有人建议举办个斗鱼比赛……有人建议买个食人鱼来和斗鱼一决雌雄!
  这个建议马上被大家采用,食人鱼和斗鱼的世纪大对决于是展开……
  奇怪的是两只鱼在同一个鱼缸里居然谁也不理谁!等了快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好戏可看,同时们纷纷作鸟兽散……
  又过了半个小时,突然传来一声女同事的尖叫!原来鱼缸里的斗鱼被食人鱼吃得只剩下骨头了……好可怕的食人鱼!

  午后下了一场骤雨的周末,我全身淋湿站在雅客超级市场大门口。一辆计程车也叫不到……
  延吉街和仁爱路交叉口,一辆计程车撞上一辆自用轿车,两条路线的交通都受到影响。
  肇事的计程车司机和自用轿车的驾驶员,当街就骂开了……其他不耐烦的驾驶员,纷纷鸣喇叭表示不满!两位肇事者,谁也不让谁,一定要等交通警察到现场处理,才肯把车开走。
  现场一片混乱,人群、瘫痪的车队,夹杂着漫骂和喇叭声……
  从小淋雨惯了,觉得淋雨是一件蛮有情趣的事;但是遇上下雨天塞车,手里提了一大袋沉甸甸的日常用品回不了家,那就成了一件蛮狼狈的事了!
  街上有很多人捂着头快跑,这场雨下得太突然……一位日本少妇,带着她的一对儿女刚从雅客走出来,手里也是大包小包的……遇上这场骤雨,也怔着了。少妇约莫三十五六岁,她的大女儿约七八岁,小儿子约四五岁。
  看得出来是个有教养的日本家庭,她和儿女之间的交谈总是轻声细语的……大女儿拿着母亲给她的零钱,暂时放下手上帮忙拿的手提袋,到公共电话处排队打电话;少妇蹲了下来,轻声地教她的小儿子唱着那首耳熟能详的日本歌谣“ ”:(这首歌就是“唏哩唏哩、哗啦哗啦,雨下来啦,我的妈妈带着雨伞来学校接我,唏哩唏哩、哗啦哗啦。嘎啦啦……”的原曲)
    
    
    
   ……
  我想起麦可以前的日本老婆容子。麦可和容子在三年前就离婚了,容子带着一对儿女回东京。
  当时所有认识麦可的朋友,包括我在内,都认定麦可是结束这场婚姻的凶手。因为麦可是个标准的美国大兵,个性直率,刚强;容子是个温柔恬静的日本女人。不了解内情的人,自然会认为是容子吃亏……
  一直到最后,我们才知道麦可是冤枉的;原来容子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柔弱女子。她虽然像传统的日本女子,把老公服侍得无微不至;但是对子女的教育却极为霸道。她不顾麦可的反对,规定孩子一定要上日侨学校。而且在家不准说英语,只能说日文。甚至所有的生活习惯、思想观念都必须和现代的日本社会同步。
  容子认为孩子是属于她和日本的,和麦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麦可为了这件事,几度和容子翻脸。容子发挥了日本女子的韧性,绝对不和麦可争吵;但是也不让步。她让事情演变成她完全是个受害者;让所有的亲友认定是麦可在欺负她。
  有一天,麦可喝了酒,打了她一巴掌,于是他们离婚了。
  我从回忆回到眼前现实的世界。我的身旁有两种差异极大的气氛……马路那边对峙的情形,依然僵持不下,那是暴戾的。雅客的门口有少妇带着一对儿女,轻轻地哼着歌谣,脸上没有一点不耐,那是安详的……
  突然觉得我们很像斗鱼;而日本人则像食人鱼……
  也许只是我主观的假设;但是太多的迹象迫使我去接受自己的假设:
  斗鱼是一种同族斗同族的鱼类;我们也是。
  食人鱼是同族吃异族的鱼类;这点比较像日本人。
  斗鱼是自顾自的本位主义,我们亦同。
  食人鱼是群体性的侵略者;这也像日本人。
  有一个问题让我很疑惑……那就是如果我们改不了斗鱼的本性,那么我们一直引以为傲的经济成就,将来会不会也是谋杀我们的刽子手?在日本,尤其是在东京,塞车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没有人像我们这种“乱塞”。
  是我们的交通规则订得不好?警察取缔得不够严格?车辆太多超出负荷?还是政府无能……
  都有的!但是最重要的却是我们太自私了。
  已经没有人能告诉我,我们自私的原因。
  是民族性?还是教育的问题?抑或是岛国情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心里很难过……
  记得小时候,常常听见长辈们取笑日本是“小日本”;现在我却常常检讨自己是不是个“小台湾”。
  经济让我们步上了国际的舞台;但是我们却连基本动作都不熟练就上台了!
  有钱,并不代表台湾实质的进步;那只是为我们换来“暴发户”和“贪婪之岛”的恶名……
  反观今天的日本,他们同样地靠经济步上了国际的舞台,但是他们像个巨星,我们却像个不入流的临时演员。
  经济的发展是必须和文化、教育齐头并进的!
  文化是民族的根,教育影响民族的素质,所以当日本收起二次大战的枪炮、炸药;他们依然能以经济和文化的优势侵略全世界!
  食人鱼依旧是食人鱼;但是今天的日本人以文化做包装,教育做后盾,和平且友善地并吞了世界。
  斗鱼依旧是斗鱼;一味的发展经济,忽视文化、教育的结果。让我们在这块岛上,像赌徒一般,相互残杀。
  我不是个崇日份子;也不是个排日份子,我只知道每个人都要有民族自尊,他山之石可以攻错。日本能,我们为什么不能?因为我们是斗鱼……
  又想起斗鱼被食人鱼吃掉的那一幕……
  原来我站着发呆好半晌了!
  交通警察来了,肇事的计程车司机和自用轿车的驾驶都被开了罚单,交通恢复了正常……
  一个撑着伞的男子出现,带着日本少妇和一对儿女走了……
  一下子我的心情和手上提的日常用品一样,变得好沉重。

  又去看了一次《斗鱼》这部片子,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是整部黑白片中那一条红、一条蓝的斗鱼。
  MICKEY ROURKE为了把宠物店的斗鱼放回河里,被他的死对头的警长开枪射死。MATT DILLON拾起草地上奄奄一息的斗鱼到河里放生……
  斗鱼不是养在鱼缸里的!它们是属于河流的,一条通往大海的河流。那儿空间大,斗鱼就不斗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河流在哪里?
  日本人教育他们的下一代要有世界观,甚至在教科书里就灌输日本的孩子,他们不但是日本人,将来长大他们将是世界人!怪不得日本人的战场在世界,因为惟有广大的世界空间,才能宣泄岛国人民好斗、眼光狭窄、小家子气、小格局的民族性。
  每次在国外旅游,看到台湾去的观光客的恶形恶状,心里真的是非常难过……
  日本有些大饭店的房间里,居然会在桌子上立着一个广告牌,上面用中文写着:本房间所有物品皆属饭店所有,请勿擅自取走!
  因为很多台湾观光客喜欢贪小便宜,看到饭店房间里的烟灰缸、毛巾、睡衣都会顺手牵羊拿走。更离谱的是我听一位导游说,曾经有一个欧吉桑把饭店的电视都搬走了!
  欧洲有些比较高级的珠宝店及服饰店,因为痛恨台湾观光客讨价还价,干脆在店外挂起牌子,告示台湾观光客是拒绝往来户。
  还有一次我在美国,看到几个年轻的台湾女生因为插队和外国人发生争吵的情形……上前一问,居然是台大学生!都读到大学了,连基本排队的秩序都不会遵守,我们的教育真是失败!
  难道我们真的一点民族自尊都没有吗?
  如果世界是台湾斗鱼的那条河;那么我们就必须建立“河的眼光”,而不是活在鱼缸里的观念与习性。
  对于未来,我并不抱着全然的绝望。但是我不希望把理想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
  那是不公平的!我们所犯的错,要我们自己去改变。下一代是跟着我们走的。
  所以,斗鱼们!向着通往海洋的河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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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17:25 |只看该作者

希望

  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嘟,达奇从来不说话,就是喜欢哭
  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嘟,达奇已经七岁了,还不能说声嘟

  达奇达奇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达奇不要哭
  达奇达奇虽然你听不见,鼓起勇气再试,再试着说声嘟

  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嘟,达奇嘟起小嘴巴学我说一次
  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嘟,达奇不要怕辛苦,爱哭鬼是懦夫

  达奇达奇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达奇不要哭
  达奇达奇将来你会明了,所有挫折痛苦要靠自己克服

  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嘟,达奇不必说清楚,只要能说声嘟
  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嘟,达奇不要怕失败,再试着说一次

──《达奇达奇嘟》

  希望就住在绝望的隔壁,
  但是人在绝望的时候;
  却总是忘了去拜访她……

  有这么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夜,两个衣着单薄、几乎冻僵的穷人,巧遇在雪地中。其中一个人伸出他的双手说:
  “如果我有钱买副手套保暖,该有多好!”
  “你该满足了,朋友……”另一个人说:
  “我连双手都没有。”
  谁都知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应该知足;不该轻易抱怨。但是,我总是有个疑问……为什么人不该轻易抱怨?难道就为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天下比我差的大有人在,这是种自我安慰的释怀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了解到人之所以不该轻易抱怨,是因为抱怨的人总是离希望很遥远。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喜欢抱怨的人总是容易绝望,他们对大部分的事物都不满意,极尽所能地在鸡蛋里挑骨头;而且以悲观的看法做唯一的结论。
  所以喜欢抱怨的人活得并不快乐;不快乐的人,字典里永远找不到“希望”两个字!
  我曾经因为腿的缺陷,限制了我在运动方面的发展。但是我不气馁,我立志打好桌球!
  当然!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吃足了苦头……那时常常因为练习不小心摔交、闪腰或腿抽筋。而且球只要一打出界,就必须吃力地撑着拐杖;走一段不短的距离,把球检回来重新再打。就这样伤痕累累地苦练了半年,终于有了显着的进步。
  如果我在练习的过程中吃不了苦,很可能这一辈子就真的和运动绝缘了。所幸我没有,因为我的心中有希望,即使在汗流浃背、体力透支的情况下,我还是告诉自己我可以做到……
  小时候的希望总是最多的!有的人希望做总统;有的人希望做老师;有的人希望做科学家……台风来的时候,希望明天不要上课;过年的时候,希望压岁钱领多一点;生日的时候,希望收到好朋友的礼物……希望不必写作业;希望自己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希望有一天能到金银岛上探险……希望这个、希望那个……小时侯活着就是为了“希望”!
  曾几何时,希望破灭了……长大后的我们不再有希望;因为我们学会了实际。
  多可怕啊???
  如果世界没有了希望,就再也不会出现奇迹!没有奇迹的世界,人活着只是为了吃饭、喝水、呼吸、新陈代谢和等死罢了……

  亚伯台风过境,风雨交加的那一夜,捡到了一只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猫咪。这只小猫咪可能是和妈妈走失了,眼睛哭得好肿、好肿。更可怜的是它全身骨瘦如柴,尾巴也折断了……极尽狼狈的模样。
  由于小猫咪的身上有一股臭味,而且喂它喝牛奶也不喝,我猜它大概病得很严重。所幸帮它洗过澡,看过医生之后,稍有好转。因为小猫咪是在亚伯台风过境时捡到的,便为它取了“亚伯”这个名字。
  亚伯病好了之后,开始会吃东西。因为它每次喝牛奶都会拉肚子,我改喂它吃鱼。
  渐渐地,亚伯熟悉了我,也熟悉了环境。它开始在房间玩了起来……我发现亚伯很喜欢钻洞,不管是桌底、床底、换洗的衣服堆里;甚至是人的双腿之间……它几乎是逢洞必钻。钻洞还不打紧,就怕它在洞里大小便。有一次它在我书桌下大便,刚好被我瞧见!说起来也奇怪,它居然一动不动地蹲在粪便傍边,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盯着我看……
  照顾一只小猫,就象照顾一个小孩,必须花费相当多的精力。尤其像亚伯这种这种有灵性的猫,照顾起来特别累人。
  晚上我一股劲绞尽脑汁创作的时候,怕亚伯到处乱跑;就把它放在阳台上玩;没想到它是一点都不甘寂寞,一边用爪子狂抓落地的玻璃窗;一边喵喵大叫……真是教人好气又好笑!有时心软了,把它放进来;又怕日子久了,会把它宠坏。
  为了让亚伯更健康一些,我决定带它到垦丁晒晒太阳。就在到达垦丁的第二天,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被病菌传染?亚伯又病倒了。好不容易雇到一辆计程车,在高雄为亚伯找到一家犬猫专科医院就医。想不到打针吃药之后,亚伯还是死了……
  我望着亚伯僵硬的躯体。半晌说不出话来……它从我手中活过来,又从我手中逝去,才短短一个礼拜!
  亚伯死后的好几天,我心情一直处于低潮。如果我不带它去垦丁就好了!
  我曾经幻想它长大之后,是一只聪明又骄傲的猫。但是它死了!
  我的梦也碎了……
  朋友们安慰我死一只猫算不了什么!或许吧?但是亚伯是因我而死的,我总是自责很深。
  睡前我努力地思索着,这一生到目前为止,究竟有多少件我抱着希望,而最后事与愿违的经历……
  太多了!
  我希望自己是个双腿健全的人;但我不是。我希望有一个知心,能在我流泪的时候,听我倾诉心事;但是我没有。我希望我妈妈能够听得很清楚,但是偏偏我妈妈只有一个耳朵听得到;而且必须戴着助听器。我希望……我希望我的希望都能实现;但是事实上有一半以上都破灭了……
  怎么办呢?还好我有几乎快一半的希望都实现了;要是我三分之二,五分之二或全部的希望都破灭了,是否我将从此绝望呢?
  我坚信人活着一定要心存“希望”;但是当希望破灭时,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我失眠了……

  达奇要到加拿大定居,并且接受目前最先进的一套“发音、口型辨认”的教育训练课程。
  达奇今年九岁,是个患有先天性听觉障碍的小男孩。两年多前,我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认识了达奇和他的父母。
  现在,他们全家都要移民了,临行前达奇的妈妈打电话给我,约我到他们家吃饭,我准时赴约了。
  令我兴奋不已的是,达奇终于可以讲一些简单的句子了。像是:“我要喝水”、“我好热”、“我不喜欢喝汤”、“谢谢你,叔叔”……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而且发音不标准,要非常、非常注意听才听得出他在说什么。但是对达奇的父母而言,那时比天籁还悦耳的声音。
  达奇是独子,他的父亲是企管硕士;母亲是电脑程式设计师。为了达奇,他的母亲放弃了电脑公司高薪的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这个孩子。
  达奇的个性内向,又爱哭,学习发音、手语及识字的速度很慢。九年来,达奇教育的理解度,仅及一般幼稚园小班的孩子……
  这次达奇的父母举家移民加拿大,就是要让达奇接受更先进、更完整的特殊教育;希望达奇长大以后,能和其他的小孩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不管成功或失败都要试一试!”达奇的父亲说。
  “万一失败了呢?”我不知为什么,冲口而出问了这句不该问的话……
  “总是要试一试,我们当然希望不要失败……”达奇的父亲脸色突然沉重;我知道我问错话了。
  “有希望就不会失败!”达奇的母亲很有自信地回答,“成功和失败都是心理因素,只要尽了全力,就是成功。”
  “我有信心……”达奇的母亲搂着达奇的头,满脸自信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死去的小猫咪──亚伯!
  我曾经也尽了全力啊!但是我失败了……
  我把亚伯的故事告诉了达奇的妈妈。
  “它还活着啊!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它!”对啊!我怎么那么死脑筋呢……
  希望只是一种对生命的态度,而不是凡事都要随心所愿的渴求!
  就在那一瞬间,我顿悟了……

  昨晚,我做了一个美梦──
  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一只黑、白、棕三色混杂的小花猫,在那儿快乐地玩耍……
  我知道,它就是亚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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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1:18:05 |只看该作者

新加坡,你的名字叫简单

 Singapore,your name is Simple。

  听说新加坡想“封杀”我,可怜的新加坡……
  我大概把新加坡形容得太传神了,否则新加坡的新闻媒体不可能反应如此激烈……
  我做我认为对的事;说我想说的话;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新加坡,就算全世界反对,我还是坚持到底……

  六月二十九日,PM2:30左右……
  电话铃声响起,我正在日本东京和服装设计师讨论封面的造形…是台湾打来的越洋电话。
  “前几天中国时报刊登了一篇不利于你的消息……”电话那端传来小莉的声音。
  “什么『不利』的消息!?”我好奇地问。
  “听说你批评新加坡,现在新闻在新加坡闹得很大!”
  “哦………原来你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说。
  “那怎么办?”小莉紧张兮兮地问。
  “是啊!怎么办呢?救救新加坡吧!”我答。
  “什么意思!?”小莉不解地问。
  “新加坡原本就已经没有什么文化可言了,经过这次事件,更暴露新加坡没有言论自由、没有思想的社会病。”
  “他们要‘封杀’你耶,你不在乎吗!?”
  “封杀!?”这回我忍不住笑了。
  “可怜的新加坡,夜郎自大……”
  这种自不量力的作法,简直就像某某唱片行扬言要“封杀”Michael Jackson,一样可笑。

  七月二日,我结束旅行回国,终于看到这篇报导。

  郑智化因“话儿”在星洲惹祸
  曾以“阉割”批评当地
  虽提书面辩解,仍未化解敌意

  【记者徐宗懋新加坡报导】台湾新秀歌手郑智化日前因一句评语“你们新加坡给我的整体感觉是一个被阉割过的男人”,在新加坡掀起轩然大波,成为当地舆论界一时的热门话题。
  星洲“联合早报”六月初曾刊出一篇报导,标题是“出言污辱新加坡,郑智化引起公愤”,内容指出,郑智化在与当地娱乐杂志记者谈话时,曾“口出狂言”,其中包括“我到所有国家去,都能启发创作灵感,唯有新加坡不可以”、“走了几天都买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闷死了,在这种地方”。文章认为郑智化最放肆的话是“你们新加坡给我的整体感觉好像一个被阉割过的男人”。
  此文既出,立刻在星洲激起巨大反应,媒体交相指责郑智化狂妄自大。有些人甚至打电话要求禁播郑智化的歌曲,甚至不再签发郑智化入境签证,将他列为不受欢迎的人物。有些人甚至对郑智化的身材、学历、社会状况、身体缺陷进行攻击,或将整个台湾社会纳入批评的范围。此外,也有部份评论强调理性对待问题,不要小题大作。广播局公关处则宣称并没有停播、禁播郑智化的歌曲,不过该局会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
  在此期间,郑智化亦曾提出书面解释,认为自己和娱乐记者的谈话遭到断章取义。至于“阉割之事”,他说不是指新加坡被阉割,而是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阉割过的男人。因为他从来没有到过像新加坡这样一个处处管制如此严格的地方,所有吸收人类劣根性的诱惑都被限制。以他一个外国人的真心感觉,真是“六根清净”。郑智化的解释似乎未令批评者满意,由于本地强大的敌意,郑智化原拟于七月在星洲举办的个人演唱会可能被迫取消。目前,报纸连续三个多星期的评论已近尾声,不过所留下的印象仍很深刻。因为这几乎是近十年来在星洲本地听到的最直率、最“口无遮拦”的讥讽。一般外国人是不会或者不敢这么做的。

  其实早在六月初,当新加坡记者洪铭桦刊登第一篇攻击我的报导时,新加坡的一些朋友随即打电话到我家通风报信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一点反应也没有。毕竟身为一个公众人物,遭到新闻媒体扭曲的报导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我认为我讲的话被断章取义,所以我提出了书面的澄清:

  给新加坡记者洪铭桦的一封公开信。
  一九九?年六月四日新加坡联合早报的“新闻追踪”有一篇记者洪铭桦写的专题报导,标题是“出言污辱新加坡,郑智化引起公愤”,这篇文章的内容在指控我旅新期间,在言语上污辱新加坡的罪状。
  首先,对于这篇专题报导所提到的内容,我并不全盘否认;但是这篇报导太过于“断章取义”,我可以了解当一个从台湾来的艺人,对于新加坡有出言不逊的情形发生时,你们的愤怒。但是,事实真如报上写的吗?我只是一个作词、作曲、唱歌的艺人,为了我的演艺事业,我有可能公然地污辱新加坡,自断前途吗?另外,写这篇报导的记者洪铭桦先生,他并没有亲耳听到我污辱新加坡的过程,而只凭一股道听涂说的“爱国情操”就判定我污辱新加坡,这公平吗?最后,投书的作者“舞鞋”是否愿意和我正面对质,对你的行为负责呢?这种种的问题,如果是聪明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而我被如此地冤枉,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
  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篇报导里所谈到我讲过的那些话,我要在这里做个完整的解释,事情的发生,与某位记者有关,这位记者就是“舞鞋”,为了不伤害到这位记者,我不便公开这位记者的姓名。事情是发生在我旅新期间,与这位记者的访谈过程中。我记得当时的气氛并不融洽,因为这位记者所问的问题及态度让我不悦。我是一个很直的人,所以拐弯抹角地骂他(她)──“单纯讲难听一点就是蠢”,当初,这句话是用来骂这位记者,结果演变成我骂了新加坡所有的人!
  在谈话中我提到:“我到所有的国家去,都能启发创作灵感,唯有新加坡不可以”,这句话我说过。但是,有什么不对!?新加坡和我到过的其他国家不同,我适应不过来,写不出东西,这也有错吗?我没说过:“走了几天都买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我说的是:“走了几天都没买到我要的衣服”,我穿衣服本来就很挑剔,很多衣服都自己设计,或到日本买的,说出心里的话,并不表示新加坡的衣服不好;只能说新加坡大部分的衣服不适合我。
  “闷死了!在这种地方。”这句话我说过。我只是个台湾来的歌手,我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不是总统,更不是伟人,我觉得新加坡很闷,是因为我不习惯。
  整篇文章指责我最激烈的是──“你们新加坡给我的整体感觉是一个被阉割过的男人”我不是这样说的,我说的是:“新加坡的整体感觉让我感觉像一个被阉割过的男人”,我说的是我自己感觉像一个被阉割过的男人,而不是指新加坡!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我从没有到过像新加坡这样处处管制如此严格的地方,所有吸引人类劣根性的诱惑都被限制,以一个外国人(指我)的真心感觉,真的是“六根清净”。
  在台湾看到记者洪铭桦先生的这篇报导,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气愤,因为任何人都应该爱他的国家;不允许外人的恶意中伤。但是,事实真相没有查清楚,而将新闻公诸于世,这不是一个有道德的新闻从业人员该做的。况且,因为一时的冲动,甘冒触犯诽谤罪,这不是聪明一世的洪铭桦先生该做的事,最大的遗憾是太多爱护我的朋友、歌送,因这次的新闻事件误会了我。
  也许一切的问题都在于我的个性,我是自负,我是很直的人;但是,我认为身为一个知识份子,如果连一点“真话”都不敢说,那就太没种了!

郑智化 民国七十九年六月五日于家中

  和中国时报记者徐宗懋的报导最大的出入是:我不想利用这封公开信取得谅解,我只是澄清事实。我一生坦荡荡,敢说敢做,敢做敢当。如果我所言是恶意诽谤新加坡,那么我会道歉。如果我说中了新加坡的要害,只是话说重了一点,那么该道歉的是新加坡。
  很想告诉所有的新加坡人一些“忠言逆耳”的话。不见得逢迎谄媚的人,就是好人,也不见得讲话比较直、不懂得拐弯抹角的人,就是敌人。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学校规定中午一定要睡午觉,不睡午觉的小朋友就得接受处罚。可是从来没有人会问:为什么要睡午觉!?
  一个萝卜不一定一个坑!动动脑想一想,为什么我会说那些话?
  新加坡啊!新加坡,一个国家不见得有吃、有穿、有阳光,就是进步的国家啊!
  纽约曾被批评为“肮脏的现代垃圾收集场”;但是纽约却是世界的艺术及金融之都。
  如果有一天新加坡了解自己缺少什么,不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听到别人讲一句不中听的,就乱发脾气。而且彻底改正、放宽在文化、思想、言论及社会各方面的自由及包容力;那么新加坡才值得我“看得起”!
  要不然,我只能说:

  Singapore,your name is Sim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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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2:58:58 |只看该作者
辛苦,谢谢S同学。我也有郑智化MP3全集,伤感怀旧啊,小郑对29岁的男人来说,代表着中学时代咧。我对活着的小郑倒不是很感兴趣,对所有的歌手都是如此,只爱歌,不关心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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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3:07:25 |只看该作者
我不细说论据了,但我的结论是:无论郑智化怎么说他自己没有残疾人的自卑感,但他的残疾人的自卑感还是相当明显,通篇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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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3:09:10 |只看该作者

喜欢他的歌

虽然唱功不怎么样,但是真实,用生命演绎的。
最近的作品更加有批判精神了,比如《面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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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3:16:36 |只看该作者
男人有自卑感很正常,小郑因生理有自卑也属正常。我既喜欢小郑歌,自然免不得为小郑说两句,雪来,汝欲与吾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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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3:18:12 |只看该作者
《面子问题》是最近?这好象95年以前的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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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9 23:38:03 |只看该作者

哎,这些年都没怎么听。对不起了,郑大哥。

这不,闹笑话了。
楼上两位说的同一个问题,差不多一个方向,也吵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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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30 16:29:32 |只看该作者
我喜欢郑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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