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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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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6 22:05: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请原谅我在这篇文章里用事实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脏话——题记

    我从小便跟着梁哥当着杂种。我们在泥堆里打滚,然后满身泥的翻过人家的围墙去摘树上的银杏。再就是从土里搬块砖头起来,一扔,倒也挺准,边听着清脆的响声看着邻居家玻璃上的大窟窿边得意的大笑。末了又跑到泥里去打滚。于是大人看见我们准扯住我们的耳朵说,你这个小杂种。我们从小被人叫惯了小杂种。有时候路上有一两个黄毛的小屁孩就时不时对着我们喊杂种,我倒是不在乎,偶尔还会转过头去应一声。而梁哥不是,他在二年级的时候把隔壁班的头弄到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就是因为那厮叫他杂种。
   
梁哥四年级就学会了抽烟。总是坐在讲台的桌子上,用食指和中指夹一跟,边得意的晃腿,边吐出烟圈。那时候就有许多小女生崇拜梁哥这种叛逆的性格,而写过很多小信给他。梁哥就笑眯眯的抽着烟看那些信。不过那些信在梁哥狠狠的给了英语老师一个耳光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奇怪的是学校竟也没给他任何处罚。还让他顺顺利利读到六年级,顺顺利利的找人替考,顺顺利利的以全校第一进入了市重点中学。而我因为在考场上打瞌睡,只刚过了那所中学的录取线。
   
我们一直是从泥堆里爬出来的杂种。我们,准确的说是梁哥一向把对自己的标准定得很高。他容不得别人看不起他。他家穷,他妈在他三岁的时候跟一汉子跑了,他爸靠替人擦鞋把他养大。于是有人说,看他妈那乡巴老,真不知是哪个狗娘的生出这样一个杂种。梁哥便冲过去和那群人扭打到一块,结果却把自己给送进了医院。我提水果去医院看他,我说,梁哥啊,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你这是一个挑他们一群啊,还是他们一群打你一个。梁哥就把手抬起来,一条长长的口子从手背一直到手心。我说,还有刀啊,那个什么什么兵法上不是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吗。梁哥把头一歪,撇撇嘴,那群人侮辱我妈,还喊我杂种。我说,叫就叫呗,他叫狗日的我都不反对,反正我又不会少一块钱,他也不会多块肉。于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梁哥用一直陌生的眼光看我,然后他骂,你狗日的真是个杂种!
   
后来我再去医院的时候都是梁哥他二舅在病床旁边陪他。我曾经听说过梁哥的亲生父亲是他二舅。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瘦瘦的男人,他专注的看着梁哥就好象看他家的窗户。等他二舅走了之后,我对梁哥说,梁哥啊,你说你妈和别人跑都算了,怎么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搞上了。我话才刚说完,梁哥重重的拳头便落在我的脸上,接着又一拳飞来。我用手勉强一挡。骨折。梁哥发现了大叫着从病床上爬下来喊医生医生,结果我的手被包得像个木乃伊。梁哥安静的坐在我的床边,他说,韩凌,你疼不疼。我说,梁哥啊,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就直说嘛。你这是真狠心还是怎么着,我跟你是谁跟谁啊,别人不能说,我还不能说吗。梁哥就不说话,然后突然冒出一句,你厮下次再这样说,我还打你。下午六点钟得查房,我说,梁哥你回去吧,待会护士看见了准说什么的。他埋着头不肯走。我说,你怎么怎么啦,还想跟我睡一张床啊,我拒绝同性恋的。他这才抬起头,我发现他眼睛竟然有点红红的,韩凌,这事你别告诉我爸,行吗。

    后来我算是从良了。不再跟梁哥半夜出去泡马子。我在我好不容易才进的那所重点中学里坏坏学习,倒也天天向上。而梁哥由于旷课三百四十一节,被张了黄榜放在政教处门口,后来又因为在学校内斗殴而开除了。我也就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了梁哥。后来见他,他穿一件黑色的风衣等在我的教室门口。他喊我,韩凌。然后习惯性的撇嘴。我惊奇,我说,梁哥,学校管得严,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说,你甭管这,我叫兄弟几个买通了看门那老头。我这次来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混。我笑笑,梁哥啊,你还想把我拉下水啊。他一愣,随即叹口气点头。也对,他说,我已经把你拖累成这样了,我没有好好学习,对不起我二舅,更对不起我爸。说完这些话,上课铃刚响,梁哥就要走,他说,行,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再见梁哥会是在警察局。梁哥被拘留了。他喝醉了酒把一个混蛋的头给弄破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嘴角还有血,我们都知道这其实是哪个人指使的。我们小时候就翻他家墙,偷他家银杏,砸他家玻璃。他只比梁哥大一岁,比我大两岁。那时他家的墙很高,我得站在梁哥的肩上才能翻过去。不料他竟然从屋里冲出来。他狠狠的踹了我两脚,又跑过去抓住梁哥的耳朵,一把把梁哥给拎得老高,并冲着梁哥的耳朵喊杂种杂种!有次我去看梁哥,恰巧遇见他在看守所。他竟然有点恐畏。我们都知道,梁哥是真正的受苦了。他拉住我的手说,韩凌你知道他们打我的时候叫我什么吗,杂种,杂种!然后梁哥的泪就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梁哥出来后,去了他爷爷的坟上。他见我来了,勉强把嘴角拧成笑的姿态。他问我为什么逃课。我说因为你要走了,他说那个小城容不下我的,我应该去青岛或者郑州,上海也行。然后我们就很认真的笑。他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封信。我拆开来看,原来是首诗,名为《张望》,其中有一段是,
你明白,早已没有人叫你母亲
从那一刻开始
世界在你眼中已满是邪恶的齿痕
你绝望地撕着黄叶

    对于这首诗,梁哥可以解释全部,但我不能。因为这里边有“母亲”而这是我所模糊的。可我还是听了许多那样的话,然而诗的底行却写着:
我不是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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